“我注射之后,你会在几分钟内死亡,是否还有什么遗言要我转达?”
——你知不知道,你也要死了。
曹云山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口罩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是了,这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看见的最后一双眼睛,那种宛若深秋潭水一般的冷冽感,不仔细分辨,竟有一分像李文森……
可也只是像而已。
她不是她,没有人能替代她……那个小姑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挚友、兄妹和恋人。他与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坐在卓别林的剧场,露着苍白的手臂和腿,穿着黑色蕾丝的裙子,黑色蕾丝的鞋子,神情平静,却满脸泪痕。
寂静的几秒。
“没有遗言。”
他收回视线,笑眯眯地摇摇头:
“劳烦你了,请开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子可爱到炸裂。
第177章
从他们像《圣经》里摩西分开红海一样放干地下河后, 乔伊很快找到了“衔尾蛇”图腾下的金属门,密封胶条藏在岩石与年岁后,与潜水艇使用的双节阀门十分相似,如今已被各种微生物占据。
门后又是一条暗道。
他们现在的深度已超过地下1.5公里, 差不多一个大型矿井,凡尔纳科幻小说《地底旅行》中, 白洛克博士带领他的队伍进入地下170公里深处, 见到尘封地下几十亿年的大海, 他们才走十分之一。
李文森弯腰走在平坦的石灰岩斜坡上, 仿若走在三千年前埃及帝王谷墓室, 两侧石壁上到处可见信手涂鸦的“壁画”,都是随意用粉笔写就的公式草稿,随着年岁斑驳褪色,只能依稀看出内容包罗万象。
李文森垂下眼眸, 视线扫过腕间手表。
10:27P.M.
……
这里地面平坦,乔伊终于通情达理一回,允许她自己行走。她安安静静地跟在乔伊身后,昏暗光线仅能勉强辨别脚下道路,她手臂拂过粗糙的石灰石, 无意识地扣了一下墙面。
走在前方的乔伊, 忽然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头,只是朝后伸出左手,隔着半米的距离,黑暗里, 慢慢地握住她的手指。
“曹云山的执刑时间是10点30分,你生命中重视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她手掌冰冷,全是冷汗,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他一根一根把她的手指掰开:
“我承认我十分嫉妒这一点,但我明白他对你的意义,所以,所以……”
他顿了顿,似乎是不大擅长这样安慰的话:
“如果你害怕,心疼,或是想要哭泣,我们就休息一会儿,我可以抱着你,装作没看见。”
李文森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乔伊却分明感觉到她的手指因为他的话抖了一下,那细微而压抑的颤抖,顺着她冰冷的血液一路流进他的血管……死亡这种事,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秒,他会死,她也会死,那么她为什么要为此难过,又为什么要停?
“我没事。”
她纤细的手指蜷缩在他手心,轻轻握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接着走,我们还要走多久?”
乔伊顿住。
他望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回应,她只不过是微微回握了他的手指,他的心脏已经无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下一秒,他忽然转身,长腿微曲,随意坐下,李文森一句“what the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被他搂进怀里。
“别动。”
乔伊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细碎的黑发陷进她颈弯:
“你不累,我累了,我猜这段甬道快到尽头了,就这样休息一下。”
李文森立刻说:“这完全是打脸,都叫你不要抱着我走了,你非要说我轻得像十二岁的木乃伊。”
木乃伊,木乃伊,又是木乃伊。
她十二岁时身材一级棒的好吗?就是近年来瘦了一点。
“十二岁的木乃伊比你可爱多了,至少它们不撒谎,也没有你那么重的防备心。”
乔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靠在她肩膀上,语气懒洋洋的,手指却极其准确地按住李文森试图撑起来的手:
“我说了,不要乱动,你现在可是坐在我腿上,如果不想在这种地方和我做。爱的话,就安分一点。”
李文森:“……”
用乔伊这样的嗓音近距离开车,真是太要命了。
李文森不再乱动,安静地趴在他怀里,甬道寂静无声,她手表秒针的声音再度浮上水面,一声一声,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头又看了一眼时间。
10:29 P.M.
黑色长发原本绑着,在水里发绳早就断掉,这一低头,就一丝一丝散落下来,蜿蜒落在乔伊手臂上,他伸手接住她的发尾,慢慢笼在手心,又握住她的手:
“他把你从十七楼推下,可他并没有恨你的理由,你向警方揭发他是凶手,可你看,你的手一直在发抖。”
乔伊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发尾,她漆黑的长发缠绕在他指尖,又像流水一样滑走。
“文森,他为什么要杀你?”
“……”
“你又为什么不救他?”
李文森下巴搁在乔伊肩膀上,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她一闭上眼,就会回到曹云山那个□□一般的公寓——墙壁上永远挂满似笑非笑的面具,小丑在书架上一圈一圈的走,木质的士兵爱上毛线狐狸,狐狸却爱着一株永不盛开的玫瑰花。
而曹云山坐在童话的中心,看着她,像个无人问津的国王。
他朝她微笑,眼神寂寞又乖张,对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
“嘘。”
他说:
“小文森,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答应我永不告诉别人,就让它随着我们死去。”
……
是了,她不能说。
她知道此刻有谁在笑,有谁在哭,有谁呱呱坠地,有谁颠沛生命,但她不能说,不能看,不能管,更不能救……她如此疲惫,还没长大就开始疲惫。有时她觉得人生累极了,有时她又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一切都是幻觉,她其实根本没有出生,这一切也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有秒针往前走,丧礼钟声一般,滴答,滴答。
……
“没有为什么。”
李文森从他怀里扑腾着站起来,拍拍腿上的泥巴: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了吧。”
乔伊:“……虽然按传统审美观念他确实与我有一定差距,但文森特,这样敷衍的借口简直是在考验我的人生观。”
“为什么不信?青蛙长得都不好看。”
李文森手指冰凉,盯着手表上的指针,看着它滴答、滴答、滴答,最终越过12点方向,分时针“咔嚓”一声,与10:30分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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