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铭的后脑勺靠着墙,微眯着双眼,沉重的睫毛覆盖在他的下眼皮上,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可他总是能看见眼前的空中飘着什么白色的絮状物,大的像是棉花,再大点的像是羽毛,而小一点的又像是柳絮。烦人的东西搅得他心慌意乱,总是忍不住抬手挥走它们。
可是这些东西根本不听话,任凭雷铭怎么赶,它们始终都在那里。雷铭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就飘着这些白色的絮状物。他蹙了蹙眉尖,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开始往自己身上挠。那些该死的絮状物落在了他的身上,细细密密的,每次都痒得雷铭根本受不了,激起他浑身的鸡皮疙瘩,止也止不住。
雷铭低声闷哼着,实在痒得太厉害,他的后背开始不停地蹭着墙,脚下也在挣扎。整个人扭曲得好像浑身爬满了虫子,是的是的,这些飘在空中的絮状物落在他的身体上就变成了虫子!啊!该死的虫子在咬他!
雷铭忽然一掌拍下去,右手伸进左臂的袖子里,捏死了一只细小的虫子,可他身上的虫子更多。雷铭咬着嘴角几乎要惨叫出声,那些虫子在啃他的骨头,吸他的血,雷铭整个人倒在地上像是挣扎在陆地上的鱼似的。
可明明,他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絮状物,也没有虫子。
地牢里只有他一个人,可雷铭却觉得地牢里像是爆发了世界大战一样。
更烦的,是雷铭又听见了滴水的声音。
在死寂的地牢里,不见天日,虫子还在他的身上啃噬,他还听见了类似水龙头没有拧紧,一滴滴水嘀嗒、嘀嗒、嘀嗒响个不停,落在雷铭的心里几乎要发疯!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一直说--“凯盛集团破产了”、“钱小沫被人欺负了”、“雪雪出意外了”……各种人声一直在他耳边徘徊,想要将雷铭逼到绝境。
时不时的,雷铭脑子里又冒出了有人唱歌的声音,很难听,像是杀猪叫。后来雷铭意识到,那是奎因的声音,他不是在唱歌,而是在狂笑,得意的狂笑,奎因带着千军万马来与雷铭决一死战。身上的虫子也是奎因的士兵,它们组合在一起变成了巨大的怪兽要将雷铭吞进肚子里。
雷铭趴在地上,剧烈地挣扎着,脸上一根根的青筋暴跳,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疼,扯着他的经络和血管,比五马分尸还要痛苦!
这种混乱意识形态里的折磨,比奎因真的动手在肉体上蹂躏雷铭还要让人绝望。
雷铭痛苦得在地上扭曲蜷缩成了一团,像是婴孩在妈妈肚子里的姿势,但他的面部表情却狰狞得可怕。他瞪圆了眼睛瞪着眼前的黑暗,脖子上头上全是青筋,这里没有一丝光亮,全密闭的封闭环境,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暖暖的。
其实,是从他心里吹来的一阵风,带着淡雅的玫瑰芳香,让雷铭瞬时僵硬了。
熟悉的味道唤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钱小沫像只蝴蝶似的在玫瑰花丛中,美极了。
雷铭双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苍白,双眼却茫然又惊愕地瞪着前方,那里漆黑一片,可在他的心里,那里却是蓝天白云下的玫瑰花园,阳光灿烂得正好,百灵鸟在歌唱,钱小沫穿着白裙披着长发在花丛里翩翩起舞,她纤细的脚尖踩过溪水,叮铃铃地浅笑着,世上没有人能比她的笑容还要美。
雷铭看得呆滞了,身上的瘙痒感和啃噬感都消失了。
耳边也没有了水滴声和奎因的声音,只有钱小沫的笑声。
她像是玫瑰精灵,让雷铭的心中开满了爱情的味道。
雷铭的身体也渐渐舒展开了,青筋隐了下去,凶狠的目光变得柔情似水,好像整个人都柔软成了一朵云。他就这样看着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他脑海里的幻觉开始消失,钱小沫的身影一点一点随风而去,雷铭的眼眸深处才又恢复了一点亮光。
死寂封闭的地牢里,他就这样安静地侧躺着,像是一块木头。
雷铭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平躺在地上,双手双脚展开摆成了一个“大”字,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黑暗。他现在的脑子里还是嗡嗡嗡的在响,但是意识却已经逐渐开始清晰起来。在地牢里的这十天,雷铭几乎就是在幻觉与现实的双重折磨下度过的。
奎因不需要动什么手脚,每天的新闻和报纸也没人来送了,雷铭每天看不见光亮也听不见任何实实在在的声音,心里开始形成了无端的压力。他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唯一控制不了的就是他的心智和想象力,它们会自行填补,会挖掘出雷铭最深处的记忆,开始扰乱现实,开始在他的心智上建立起雷铭所杜撰出来的“现实”。
雷铭冷笑着,他很清楚奎因的手段,他越是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里的神经绷得越紧,他的心智反而变得越发脆弱,越发容易被自己进攻。到头来,雷铭还是没能逃脱自己的心魔。
沉默间,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雷铭寻着声音扭头,一束光线忽然射了进来。
铁门下面的一扇小门被打开,一碗水被人放在了那里。
这是雷铭每天唯一能看见光亮的时刻。
“喂……”雷铭嗫嚅着嘴角,僵硬地倒在地上,懒懒地开口说道,“我……要见奎因。”
哐的一声,小门关上,光线消失,雷铭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那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雷铭保持着这个姿势躺着,他要见奎因,是的,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奎因。
他已经受够了精神心理上的折磨,也受够了每天只有三杯水还必须在自己被囚禁的铁牢里忍受小便的气味,各种不堪的无形折磨,比肉体的疼痛还要叫人难受。虽然雷铭相信奎因不会让自己死,但是眼下,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快要死了。
雷铭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他毫无反应,只当是自己的幻觉作祟。
可是下一秒,铁门开了,一束刺眼的亮光落在雷铭的身上。他紧皱着眉头闭着眼,长期适应了黑暗的他,此刻的光线对他而言就像是刀子剜进了他的眼里。
一群人涌了进来,二话不说,一个黑布罩在的雷铭的头上,将雷铭架了起来。雷铭浑身乏力地压在两人的身上,脚下的步子偏偏倒到,根本走不动,整个人完全是被拖着走出去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等雷铭渐渐缓过气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扔进了一张椅子里。
“……咳咳咳……”
雷铭不住的干咳,这时才有人摘下了罩在他头上的黑布。
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房间里,四周都拉着漆黑的窗帘,所以光线并不强,雷铭还能勉强适应。等他看清楚之后,才发现自己面前有扇屏风,屏风的左右两边站着黑压压的黑衣人。雷铭的左右两边也同样是奎因的人,看这个阵仗,他也知道屏风后面的人,肯定是奎因了。
“听说,你要见我?”奎因的声音依旧经过变声器处理。
雷铭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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