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周,顾世钦去银行找过他三次,据说需要一笔钱周转,韩戎刚与顾怀修搭上线,不想再与顾世钦合作,就让秘书推了。只是,韩戎有种感觉,顾世钦不会轻易罢休……
韩戎不喜被女人纠缠,更不喜被情敌纠缠。
看了会儿报纸,院子里终于传来佣人与林晚音打招呼的声音。
韩戎立即抬头,就见跨进大厅的女老师穿了一件死气沉沉、老气横秋的黑色旗袍,看到他,女人强颜欢笑,眉宇间却凝着无法忽视的愁绪。
韩戎心里一沉。顾世钦对林晚音别有居心,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林晚音对顾世钦有没有那种感情,韩戎却忘了探究,如今顾世钦倒了大霉,林晚音从着装到神情都丧气起来,莫非,她在替顾世钦担心?
这一刻,韩戎总算记起一件事,顾世钦长得也人模狗样啊!
一想到林晚音与顾世钦两情相悦,韩戎的心情就不美妙了。
“你没事吧?”韩戎放下报纸,不掩关心地问道。马处长事件后,经过韩戎的努力,他与林晚音虽然还算不上朋友,但也变得与普通雇主、家庭教师差不多了,日常寒暄很正常。
林晚音摇摇头,大方笑道:“没事,您继续休息,我去找小姐。”
韩戎就不好追问了。
林晚音默默上了楼,只是她有心事,教导韩莹时,难免走了几次神。
快到七月十五中元节了,悼念亡人的日子,婆婆思念儿子,自打入了七月精神就一日不如一日,对她也越来越……林晚音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触婆婆的霉头,可婆婆不喜她,总能找到理由,譬如今早,她只是穿了件白底的旗袍,没有任何彩色绣样,婆婆竟也嫌弃她招摇,问她想去勾引谁。
记起当时的情形,林晚音偷偷红了眼圈。
婆婆私底下骂的她,林晚音也不想让女儿们知道,委屈苦楚只能自己吞。
“老师,我想听《春江花月夜》,你谈给我听好不好?”练完曲子,韩莹突然兴起,央求道。
林晚音疑惑:“为什么想听这首?”
韩莹笑:“前天我去许部长家玩,许姐姐弹这首钢琴曲了。”
再单纯的小姑娘,都有一点攀比的心思。
林晚音了然,点点头,如韩莹所愿,弹给她听。
楼上响起婉转悠扬的旋律,韩戎背靠沙发,闭着眼睛欣赏,手在膝盖处轻轻打着拍子。
“行长,顾先生来了。”
气氛被破坏,韩戎抿了下唇,顾世钦行啊,银行看不见他,就来家里找。
看眼二楼,韩戎示意佣人请顾世钦进来。
顾世钦上次来韩宅是为了见林晚音,这次,他只是为了筹钱,手头的几笔订单,需要银行贷款周转。只是,就在他跨进大厅的瞬间,楼上的琴声里突然多了明显的悲戚。《春江花月夜》,脍炙人口的诗篇,既描绘了一幅月夜美景,也表达了一对儿分隔两地的夫妻对彼此的思念。
论对林晚音的了解,顾世钦还是比韩戎多的,静静地听了一段,顾世钦便明白,林晚音又在怀念徐望山了。不管林晚音对徐望山的感情有多深,两人夫妻十几载,又逢七月十五将近,林晚音此时思念亡夫,都是人之常情。
顾世钦理解,但心里更苦了,心爱的女人就在楼上,他却见不到碰不到,而且他也没有资格碰了,老三的报复来得那么快,此时此刻,顾世钦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平静了思绪,顾世钦微笑着走进大厅。
韩戎却把顾世钦的笑容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林晚音琴声里对男人的想念他也听出来了,顾世钦笑得那么高兴,莫非林晚音想的那个人就是顾世钦?
韩戎十分不愿意承认,但,他再自负,也没自负到认为林晚音已经爱上了他,想的也是他。
“顾兄找我有事?”韩戎敷衍又冷淡地招呼道。
顾世钦早就猜到了韩戎的态度,可人在屋檐下,他必须舍下脸面。
简单的寒暄后,顾世钦提出向江生银行贷款的请求。
情场上的失意,韩戎在商场上找了回来,随便抬出个官方拒绝借款的幌子,就把顾世钦回绝了。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拒绝之后,韩戎一丝情面都不留,径直朝楼梯走去。
顾世钦情不自禁追了两步:“韩兄……”
“送客。”韩戎冷声道。
打发了顾世钦,韩戎胸口依然烦闷,点支雪茄,靠在书房外面等。
上午的课结束了,韩莹高高兴兴地要送老师下楼。
“莹莹再去练会儿琴,我有话与林老师说。”韩戎摁灭烟头,面无表情地拦住师生俩。
韩莹见父亲心情不是很好,乖乖地回了书房。
林晚音茫然地看着韩戎。
韩戎将人引到二楼的窗边,看看林晚音,他似是在为难什么,良久才斟酌道:“听你的琴声,似有悲苦之意,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你是莹莹的老师,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我会尽力而为。”
林晚音吃了一惊,弹琴的时候,因为早上婆母的刁难,她的确很想亡夫,韩戎居然听出来了?
她垂眸道:“行长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里一切都好,并没有烦恼。”
韩戎不信,逼问道:“那你的琴声为何不对?”
林晚音弹琴走神,本就心虚,下意识地解释情绪表达过头的地方:“曲中有妇人对丈夫的思念之情,我没把握好分寸,叫行长见笑了。”
韩戎刚想讽刺她是不是在想哪个男人,冲动的话出口之前,注意到她身上的黑色旗袍,韩戎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沉默片刻,他试探着问:“你,想起清溪她爹了?”
心事被戳破,林晚音尴尬地偏头。
韩戎神色却缓和下来,中元节快到了,林晚音缅怀亡夫,应该的。
“对不起,我失言了。”恢复理智,韩戎马上道歉,免得女人嫌他不懂礼貌。
林晚音同样愧疚,她的任务是教导韩莹,上课走神是她的不对。
互相道歉后,韩戎再没有留林晚音的借口,亲自送她出门。
林晚音回到徐宅,徐老太太正在看孟进父亲孟师傅从秀城寄来的信,说是徐家祖宅、酒楼都已经修缮完毕,祭拜需要的香火、纸钱也都准备齐全了,徐老太太娘几个可以随时动身回乡。
一封信没看完,徐老太太就开始落泪了,不回秀城还好,一冒出回秀城的念头,她就好像又回到了去年她带孙女来杭城的那天,儿子一直送到车站,笑呵呵地叮嘱她好好照顾孙女,还说等娘俩回来,他再来车站接。
结果那一别,就成了永别。
“祖母,您别哭了……”清溪上前安慰祖母,自己脸上也挂了泪珠。
徐老太太泣不成声。
清溪跪在祖母面前,边哭边道:“祖母,这次咱们在家住到九月吧,办完我爹的一年再回来。”
徐老太太搂住最懂事的大孙女,哽咽道:“好,咱们娘几个多陪陪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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