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假期都过完之后,时间就到了六月份,滨大从原来灰土土的一片变成了绿色的海洋,各种各样的花也开始竞相开放。
周日晚上七点,陈正则拎着装洗漱用品的小筐从浴池里走出来,他和同学打了一下午的篮球,天热加上运动量大,出了一身的汗。作为一所北方的学校,滨大的宿舍虽然四人间,但是没有独立卫浴,厕所和水房都是公共的,要是想洗澡就只能去学校里的澡堂。
痛痛快快地在澡堂里洗了个澡,陈正则哼着不成调子的歌缓缓往寝室走。凉爽的夜风吹过,传来远处情侣打闹的声音。
从澡堂到陈正则的寝室如果走大路的话需要走十分钟,但如果抄近路的话就只需要五分钟,代价就是近路需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很可能会遇到以各种姿势黏在一起的小情侣,遭受一场年度虐狗大刑。
陈正则平时都是走大路的,不过今天他实在是累到了,所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虐,从澡堂出来直接就走上了小路。
今天的小路格外安静,陈正则走了半天也没看见有小情侣。他心里纳闷,以为今天是怎么了,结果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了一个穿着白T恤的人。那人坐在长椅上,弯着腰,脸埋在双手里。至于其他细节,陈正则就看不清了
天黑,路灯被树林遮挡,林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陈正则远远看了一眼那个白色的身影,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点瘆得慌。虽说现在时间也不晚,但这树林里本来就暗,加之原本在这里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全都不见了,就只留下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坐在那里,还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那一瞬间,陈正则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就只剩下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声音。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色的身影,生怕他下一秒直接青面獠牙地飞到自己面前。
虽说心里害怕,但多年的唯物主义经验告诉陈正则,这多数就是他自己吓自己,一个学校里有上万人,人气这么旺,怎么可能闹鬼呢。
于是陈正则一边在心里唱“滑板鞋”,一边小碎步往前挪。
两分钟之后,陈正则挪到了那个人旁边。就在他准备几步冲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动了,缓缓地直起了腰,露出了脸。
陈正则被那个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抬脚就想跑,但碍于心里那一点点的好奇,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结果发现那个人居然是梁砚。
原本抬起来的脚又落下了,陈正则以他那双5.0的眼睛发誓,他好像看见梁砚哭了。
这是怎么了?
越和梁砚接触,陈正则就越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不对劲,所以从开学到现在他并没有像上学期一样,闲着没事就去找梁砚,也碰巧赶上这学期一直有事,让他也是倒不出工夫总去找梁砚。
虽然一段时间没见,但看见梁砚这样,陈正则发现自己还是担心的。不过从上学期认识梁砚开始,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发现梁砚这个人格外的要强,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哭了,他会不高兴吧。
就在陈正则纠结要不要留下来关心一下的时候,梁砚也看见了陈正则,他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陈正则,你怎么在这里?”
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陈正则走到长椅边坐下,扬了一下手里的小筐,说:“下午打球出了一身的汗,所以过来洗了个澡。”
梁砚没有再说话,陈正则也就没再开口,但是他在心里犹豫要不要问。他几乎是和梁砚玩了整个寒假,而且基本上都是他去梁砚家,所以也就发现了一些问题,比如他从来没看见过梁砚的父母,再比如每次聊到父母的话题梁砚都是绝口不提。
陈正则还在纠结,结果听到身边的梁砚说:“陈正则,你讨厌我吗?”
“什,什么?”陈正则被问得一愣,心想难道梁砚发现自己有时看他的眼神不对劲了?他发现自己喜欢男生,而且还可能对他有意思了?
这一连串的问号让陈正则的心揪了起来,但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答,旁边梁砚又问了一遍:“陈正则,你讨厌我吗?”
来不及想一个妥帖的答案,陈正则有些含糊地说:“不讨厌。”
“我怎么感觉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听到梁砚有些叹息的声音,陈正则想说点什么来劝他,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梁砚好像也不需要陈正则说话,他继续说:“我今天去见我爸了,他跟我说了很多事。”
陈正则没有说话,梁砚的声音又传过来,但不是接着上一件事,而是又换了一个话题:“我从有记忆开始我家就是不完整的,我爸在滨市做生意常年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就会和我妈吵架。每次他们吵完,家里就是一片狼藉,该砸的都砸了,整个家里找不出一点完整的东西。”
“我爸吵完就走了,我妈在房间里哭,我奶奶就在我的房间里抱着我哭。那时候我也哭,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要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别人的爸爸都把自己的儿子当宝贝,我的爸爸却像看仇人一样看我。他甚至从来都没抱过我,连楼下的秦叔叔看见我有时候都会抱抱我。”
梁砚吸了吸鼻涕,又说:“我七岁那年,我妈跳楼自杀了,当着我的面,一脸解脱地从我家阳台跳了下去。从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恨我爸,因为我妈跳楼之前告诉我,我爸这么多年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他在外面有小三,他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一直在和我妈闹离婚,所以才每次回来都和她吵架。”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临死前的样子,她看着我,恶狠狠地说:‘我就是死也要占着梁夫人这个位置!’然后她就跳了下去。”
陈正则听得心惊,犹豫地叫了一声:“梁砚······”
梁砚转头看了陈正则一眼,斑驳的灯光投射在他的眉眼上。借着灯光,陈正则看清了他红肿的眼睛,然后听他有些哀求似的说:“陈正则,听我说完吧,我心里难过。”
陈正则被梁砚说得心里发酸,不由自主地握住了他的手。
梁砚没有反应,继续说:“我妈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和我奶奶生活,我爸还是一直不回家,或者说我妈死了让他从婚姻里解脱了。我奶奶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她会给我包饺子,给我做小老虎的枕头,在我做噩梦的时候抱着我,告诉我不要怕,她会一直陪着我。”
“可是她也就只陪了我五年,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她也走了。我奶奶去世之后,我就没人管了,我爸终于想起了我,把我接到了滨市。可是也只是接过来而已,他给我买了一套房子,请了一个保姆,给我找好了学校,然后就撒手不管了,连过年都没有过来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梁砚又吸了一下鼻涕,说:“这么多年过来了,我也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况且我已经成年了,很快就可以找到工作,或许工作几年就能把他给我的钱还上,从此两不相欠,也挺好的。”
“周五那天,他照例给我打生活费。不过这次我没要,因为我有奖学金,又找了兼职赚了一些钱。这些钱够我生活一段时间的,所以我不想再要他的钱了。但他可能是生意不顺喝多了酒,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我住的那套房子,把我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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