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祁手指一顿,他不知道“那天”是指哪一天,他知道姜音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手机联系人。但他并没有解释,继续说了下去:“还知道你认识一个外号叫‘栗子’的黑客,通过他监听信博仁,监视我。并且知道你勒索信博仁那笔赃款最终的去向是夏东升,他是夏风公司的董事长,你们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他应该给你提供了对你父亲一案有利的证据。”
厉行咽了口唾沫:“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每次都在离我最远的平房里联系栗子,我自然听不到你们的谈话。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而我们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搬过来后更是当着我的面打开视频。我有时候是真睡着,有时候却是装的,我只是个‘跛子’,却不是聋子。”
厉行攥紧了拳,身体在轻微地抖。
“你要知道的是,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信博仁,他会立刻将你送上法庭。如果绑架勒索的罪名坐实,你很有可能要在牢里呆一辈子,而夏东升既是同谋也是销赃者。你的伙伴皆会因此受到起诉,姜音甚至会……”
“够了!”厉行一声厉喝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现在……”
信祁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冲动了,你做事太不谨慎,不管是厉行还是封逸远。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想将你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也转告给你,凡事给自己留个退路,不要像现在一样把自己逼入绝境。”
他盖上签字笔,将那张纸推给对方,上面写着“卧底”、“姜音”、“栗子”、“监视”、“夏东升”、“赃款”、“交易”、“证据”。
“什么意思?”厉行皱起眉。
“我要回天信。”
信祁在“卧底”上方慢慢写下“天信”:“我回天信当你们的卧底,要姜音做我的内应,栗子继续入侵天信的监控系统为我打掩护,最终拿到你需要的证据。”
他在“夏东升”和“赃款”上划了一个圈:“这是给你擦屁股的环节,此事我们回头再议。”
“你为什么帮我?”
信祁用笔敲了敲“交易”。
“什么交易?”
“自然不是关于海洛因。交易内容我还没有想好,就当是你欠我一份人情,一份赴汤蹈火也要还清的人情。”
厉行眯起眼:“我信得过你?”
“你已没有退路,信不信得过都得信。你都信了我99%,还在乎最后这1%?”他忽然勾起唇角,眼里也带上笑意,“就算我在这最后1%反水,你也哑巴吃黄连不是吗?”
厉行一只拳头已经扬起,又堪堪停在半空。信祁像是没看到,将笔一转扔回桌上,躺到床上盖好毯子,打了个哈欠:“赌一把吧,赌我到底站在哪边。人生总是充满了赌博,就像当时我赌你绑架我不会拿我怎么样。虽然我赌输了,但还是希望你赌赢。”
16
厉行离开了宿舍,走之前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信祁忽然翻身坐起,用手紧紧地捂住嘴,肩膀耸动却拼命压制不让自己咳出声来。他浑身疯狂地颤抖,摸起哮喘喷雾按进嘴里,努力深呼吸几下才缓和过来。
如果厉行现在回来,一定可以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
可惜他没有,信祁也庆幸他没有。
他撑着床沿慢慢地喘息,汗水顺着下颌滴下来,前襟和后背都湿透了。他的心跳依然很快,心脏快要撞破他的胸膛。刚才他有多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紧紧地握住笔,写出来的字都出现了细微的抖动,好在厉行没有看到。
他说那番话的时候,自己也在赌,赌对方会不会相信他,赌他们之间的情谊还藕断了连着丝。其实要对付他再简单不过,只要将他泄露信博仁罪证的消息透露出去,甚至不需要谁来证明,信博仁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多亏厉行被他唬住,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倒回床上,仰躺的姿势让他的呼吸更加不畅,却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那番话是他临场编的,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漏洞,只盼着这虚张声势能吓住厉行,那样他才能将局势掰回几分。
他也没能将封宗耀的话坚持到最后,事实上很少有人能做得到。他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如果厉行不信任他,他就只能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在将证据交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经把生死也一并交了出去。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心跳逐渐平复。他睡着了。
厉行站在走廊尽头抽烟。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确实惊慌失措,在信祁说出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像是整个人被浇了一桶冰水。感觉好像当年被信祁骗到酒吧,针头即将刺入皮肤时那样无助。
他非常害怕当年的情状再次上演,非常害怕第二次被信祁背叛。
但现在他冷静了下来。
世上有两样东西可以使他冷静,一个是巧克力,一个是烟。
他发现信祁已经没有背叛他的资本,就算他真的能逃出这里,将一切告知信博仁,信博仁也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本来就不相信他。更何况那些证据都是真的,信祁一个人不可能伪造出那样大量的人证物证。
就算他现在因绑架勒索被抓,也一样可以拉上信博仁垫背,大不了狗咬狗,谁也别想把自己摘干净。
信祁也一样。
想通了这些,厉行便眯起眼,看着烟雾散到窗外,开始揣测信祁的内心。
他现在孤立无援,最后的底牌也打出手,急需给自己找一个靠山。
靠不住信博仁,自然要来靠他厉行。
只是他不明白信祁为什么要主动提出回天信当卧底,他厉行不是个出卖朋友的人,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信祁被信博仁找到,什么两个月不过是缓兵之计,绑出来的人哪有还回去的道理。还是说他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真心想扳倒信博仁?
理由呢?虎毒不食子,子尚且不弒父。再怎么说他们也父子一场,就算信博仁利用他,让他上刀山下油锅,那也毕竟是他父亲,一个儿子要把父亲送上断头台?
还是说……
他忽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皱眉盯着锁屏界面。
难道他已经看到了?难道是那晚他喝醉酒被摸走了手机?可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密码,怎么会看到?而且正常人看到那种东西,不应该先去质问它的真实性,哪能看一眼就全然相信?
他用手指捻灭烟头,指腹已被烫出厚厚的茧。将烟屁股顺窗扔掉,他双手插进裤袋走回宿舍。
他一眼就看到信祁又睡着了,可他的神色却不如之前放松。视线再一偏,看到他额头汗湿的碎发,以及枕边未完全掩藏起的喷雾。
勾了勾唇角,他坐到写字台旁信祁刚刚坐过的位置,拿起那张A4纸。
上面的字迹清隽一如信祁这个人,一笔一划却力透纸背,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一些笔划写出了偏差,那个“卧”字竟多了一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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