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张警官登时皱起眉,不悦道:“信祁,你别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犯人。”
“那又如何?至少我的罪我认,不像某些懦夫只会一味给自己开脱。也不像某些打着公平公正旗号的警察,背地里指不定收些什么好处。”
“你这是恶意诽谤!”
信祁勾起唇角:“随便你怎么觉得。你也可以随时抓我回去,不就是坐牢吗。如果给我加刑能换信博仁得到应有的惩罚,换封家的案子沉冤昭雪,那我也心甘情愿。”
张警官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回去,短暂沉默后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请你冷静些,信博仁的案子我们一直在查,不过队里分工不同,我跟老刘是专门过来调查绑架案的。你作为当事人之一,有义务配合。”
他把本子翻了一页,强行揭过刚才的不愉快:“言归正传,你不想说的我也不逼你。我们在银行查到,六月二十号信博仁向你的账户里汇入了两千万的巨额钱款,这笔钱最终的去向是夏风公司的董事长夏东升。关于这点你怎么解释?”
“那是我向信博仁借的钱。”
“借?有欠条吗?”
“没有,只是口头上的。父子之间借钱也需要字据的话,那未免太讽刺了。”他又攥紧了毯子,将“父子”二字咬得极重。
张警官看着他,等他继续解释。
“我确实和信博仁不是亲父子,但那时我知道了,他却不知道事情败露。我只在口头上向他借了两千万,并承诺两月内归还。事实上我也还上了,你们既然查了我的账户,不应该没查到我的还款。”
笔尖在纸上记录,张警官又问:“借钱的目的?”
信祁别开视线,语气里透出些自嘲:“得知自己的身世以后,自知在天信无法长久,想给自己找条后路。正巧夏东升回国创业缺乏资金,我当年也愧对于他,便帮他一把。因为这事不能让信博仁知道,就联系封逸远,把夏风的股份上了他的名字。”
“你跟夏东升的关系?”
“普通朋友。他五年前因公司财务危机向天信求助,我劝信博仁帮他,但信博仁没帮,以致公司倒闭。我内心愧疚,这次遇上他回来,是机缘巧合。”
张警官记录完毕,抬起头道:“看上去一切都说得通。不过你说你十九号到二十二号因为生病在家休息,而你账上的钱却是在二十一号汇给夏东升的,自己在家可完成不了这么巨额的钱款转移。你生病了不好好养病,这么急匆匆地去转移这笔钱?”
信祁心里陡然一沉,竟没料到在心里筹划了无数次的说辞还是出现了纰漏。他猛地抬眼与对方视线接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显出犹豫和退缩。
“我确实想等我病愈再交给他,但夏东升急需这笔钱,我便将我的银行卡以及身份证直接给了他,转账是他自己完成的。”
“你呆在家里,是怎么把卡给他的?”
“封逸远来看我的时候,让他转交给了夏东升。”
只盼着他跟自己有某种默契,能把这个谎给圆过去。
“封逸远认识夏东升?”
“是。”
“他们怎么认识的?”
“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张警官狐疑地瞧他,希望在他眼中找到些许破绽。末了合起本子,看一眼时间:“今天就问到这儿,多谢你配合,打扰了。”
信祁目送他离开,关门声一落,他便浑身脱力地将后背靠上轮椅背,闭眼长出了一口气。
掌心全是冷汗,将毯子的毛都打湿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很快,整个人僵着,几乎不能动弹。
之前去公安局自首,他比这要坦然得多。一牵扯到封逸远的事,他就无法让自己冷静如常。
屋子里变得非常安静,他听着挂钟一下一下地走,分明昨夜几乎一宿没合眼,此刻却提不起丝毫睡意。
很倦,很累,却睡不着。
他眼里满是血丝,一直盯着大门看,盯了足有一个小时,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钥匙刚插进锁孔,他已经为对方打开了门。厉行明显一愣,才拎着午饭进来:“姓张的走了?”
“走了。”信祁刚要接着说,却见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厉行关好门,放下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都在哪儿呆过?”
“只坐了沙发。”
厉行便在沙发和茶几周围仔细寻找,确定没留下什么可疑的监听设备,才松口气:“你没再睡会儿吗?”
信祁没答,而道:“我说漏了嘴。”
“什么?”
信祁把张警官问他的话简单叙述了一遍,厉行皱眉随即又松开,换了衣服:“没事儿,我已经替你圆过去了。我就说他怎么突然问我钱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张警官离开信祁家以后,就给老刘打了电话,当时老刘正在跟厉行交谈,出去接电话回来,问他有没有接触过那两千万。
之前他们对的口供里,封逸远就是知道这笔钱的来源的,却没有仔细考虑信祁病中如何转账的事。老刘突然问起反而让他起了疑,一想到信祁一定会说自己去过他家,顺便给张卡也在情理之中,便说自己确实接触过钱,再通过魏成交给了夏东升。
他说的时候自然是在赌,内心也非常忐忑,为了不让信祁忧心,才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而最后一句本来就是真的,他也不担心他们再去问魏成。能证明此事的人越多,真实性也就越高。
信祁听他这样说,一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紧接着失眠引起的晕眩便涌了上来,胸口也有些窒闷。他捂着嘴咳了几声,吓得厉行忙弯腰帮他顺气。
“没事儿吧?”厉行担忧地询问,“吓着了?其实就算对错口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刚刘警官跟我说,信博仁能提供的证据只有一段录音,短信照片什么的也全都查不到了,人证又都站在我们这边。我还问了邹律师,她说单凭一段录音定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声纹检测也只能作为旁证。只要我们咬住了不认,不会有问题的。”
信祁点了点头,渐渐平复下来:“我没事。”
厉行显然还是不太放心,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手:“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还是身体要紧。我买了饭回来,你好歹吃些,然后去睡一会儿。”
“好。”
34
午后的阳光总是格外温暖,虽然近日天气渐冷,但中午的温度依然不减。
信祁倚在床头,眼底的青色又加深了,两颊微微凹陷下去,宽松的睡衣领口斜开着,锁骨窝显得格外深。
却没什么美感可言,因为这人实在是太瘦了。
厉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本想问问关于父母的事,明明他们说好不主动向警方提起,可信祁好像并没有遵守约定。终究还是不忍心打扰他,只把被子拉得高了些,又摸了摸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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