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情深_淮上【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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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骓愣了一下:“你觉得我会相信?!”
“如果我真的做了长期准备,你还能活到现在?”

从船舱里可以隐约听见声声海cháo,衬得房间里更加静默。许久之后,袁骓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为了继承权?”
“……不。”朗白摇摇头,“不仅仅是为了继承权……我想,更多是因为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这句话由朗白说来,也许整整晚了十几年。
不管是袁骓还是朗白,他们心里都非常清楚,从当年那个秋天的午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朗白就从没有喜欢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尊贵长兄。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兄友弟恭,就如同袁城和朗白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父慈子孝。
地位尊崇无比却不受父亲重视的哥哥,和地位低下受人嘲笑,却备受父亲宠爱的弟弟。
自出生开始起他们彼此之间就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永远不可能真正站在一起。十几年来外界投注在他们身上的不同眼光,以及袁家众人明显的区别对待,还有袁城若有若无的默许态度,都决定了他们两人不同的社会地位。那是存在于这对兄弟之间的,本质上的不同。
“没关系,”袁骓叹息着道,“你不喜欢我,我也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这个大家都早就知道了。”
朗白从扶手椅里站起身,轻声道:“抱歉了,大哥。”
“有什么好抱歉的?成王败寇,这是我们家百年以来的老传统。”袁骓苦笑一声,闭起眼睛:“你动手吧!看在我们好歹兄弟一场的份上,大哥只求你给我留个全尸!”

谁知道过了半晌都没有动静,袁骓越等越奇怪,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朗白静静的站在那里:“你打算叫我动什么手?”
袁骓一惊,脸色也随之古怪起来:“你不是要杀了我?”
“我没这么说。我一直说的是‘如果’。”
袁骓这下是真的呆住了:“啊?你不打算杀我?”

朗白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袁骓。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船舱里本来就非常昏暗,现在更是仿佛黑夜一般,只能隐约看见朗白冰冷没有感qíng的眼神。
虽然那双眼睛就像古井一样深邃不惊,看不出任何qíng绪,但是袁骓还是凭直觉感到他好像在犹疑着什么。袁骓大概能猜到朗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在杀和不杀之间一遍遍徘徊着。
这个认知让袁骓身后悄悄渗出了一点冷汗。
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朗白重重闭上眼睛,过了好几秒才重新睁开,低声说:“我不杀你。”
袁骓只觉得心里一块巨石猛地放下去,如果不是他本来就半坐着,现在他也许已经瘫倒在地了:“……你不杀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朗白打断了他,突然转向门外:“来人,上甲板!”

门立刻被容青推开了,她和另一个朗白从美国带回来的白人亲信一起,把袁骓从地板上拎起来往外押去。在经过朗白身边的时候袁骓瞥了他一眼,黑暗中看不清朗白的脸,刹那间只能看见他眼底,恍惚有些软弱的qíng绪。
——但那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
袁骓甚至觉得那是错觉。朗白会软弱?他这个心狠手辣无所不能的弟弟竟然也会动摇,会软弱?
开什么玩笑!

 

 

55、短兵jiāo接



袁家,客房。
李明羽掀开窗帘的一条小fèng隙,往外看了一眼,说:“天黑了。”
袁城坐在沙发上,一只手和沙发扶手铐在一起,闻言苦笑:“说起来,宴会好像已经开始了?”
李明羽说:“本来应该是这样。”
“现在呢?”
“现在稍微有点混乱。”
李明羽说这话的时候神qíng如此平静,口气如此正常,就好像那混乱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一样,袁城忍不住默默的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李明羽突然道。
“奇怪什么?”袁城懒洋洋的,顺着他的话问。
“奇怪为什么你失踪这么长时间,却至今没人找过来。”李明羽顿了顿,迎着袁城的目光,说:“你不妨猜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唔,我可猜不出来。”袁城调整了一下坐姿,看起来还是非常不经意的,但是紧接着就被李明羽微微上挑的枪口定住了。“不准动。我知道你能在一秒钟内逃出she程,但是我能用十分之一秒击毙你。”
袁城叹了口气,坐回原处:“好吧,我认输。不过你可是堂堂一国军事总长,要是什么心思都能被我猜中那还了得?我认输得不冤。”
“多谢恭维。”李明羽脸色淡淡的,一点“多谢”的意思都没有,“袁家最多半个小时前发现你失踪,到现在却没能组织什么有效的搜救行动,大概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指挥得动他们吧。”
袁城一直懒散的神色突然变了:“怎么可能?袁骓——”
他猛地顿住了!袁骓在这之前就已经去了码头,他吩咐周正荣去找,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大儿子很快就能回来,但是看目前的qíng况,估计袁骓是压根就没找着!

袁骓在哪里?朗白呢?
袁城不愧是在政治斗争中出生、黑道斗争中长大的人,脑子一转就直接得出了答案。李明羽对他动手,明显就是瞅准了袁骓也不在家的时机,而李明羽近几年来越发的位高权重,没有绝对压倒xing的利益是没法诱使他亲自出手的!
他一定把宝压在了朗白身上!
一定是朗白在策划什么,而李明羽只是在协助他,只是在“围魏救赵”,给朗白拖延时间而已!
一旦确认袁城失踪,那些手下一定会首先去找太子爷,太子爷不在就去找小少爷。朗白跟他大哥不一样,是个行动力极qiáng的人,要是朗白在家的话,一定早就下令阖府戒严了。然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搜救队伍,原因很简单,只有一点——朗白也不在家!
顷刻之间袁家上下已成了一盘散沙,父子三人全都消失了!
朗白去了哪里?答案不言而喻。

“……看来我小儿子这次是玩真的了?”袁城叹了口气,“他到底打算把他哥哥怎么样呢,红烧?清蒸?切ròu丝爆炒?”
李明羽反问:“您怎么不认为有可能是令长子对朗白动手?”
袁城哈哈笑了起来:“别开玩笑了,袁骓是阿白的对手?他再长二十年也未必玩得过他弟弟。袁家的风水全教我这个小儿子占去了,剩给袁骓的可委实不多。”
李明羽一时没有说话。天色已经黑透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又紧紧拉着窗帘,看不清他脸上有什么表qíng,半晌才听他淡淡地道:“朗白对令长子动手,有我说服劝诱的因素在里边,但是归根结底是因为您不正常的偏爱……历来上位者选择继承人,都要早早确立一个目标好好培养,把不可能的子孙分开来冷淡对待,这种做法看似不慈,其实是有道理的。尽早选定继承人,可以使被选定的儿子及时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和目标,有利于对孩子的培养;而将其他子孙冷淡对待,则是要他们趁早死了那条心,把心思转到人生的其他方面上,说不定还能得到善终。这样才是父母真正的慈爱之心啊。”

他在说到“不正常的偏爱”时,袁城眼睛突然微微一眯——他以为李明羽是从朗白那里知道了什么或者看出了什么。但是随后李明羽的话又让他的怀疑产生了动摇,他往沙发上一靠,貌似十分放松的微笑反问:“照你这么说,我没有父母的慈爱之心了?”
“您对长子尚算尽责,对幼子的偏爱就奇怪了。一个无权无势没进家谱的孩子,对他的宠爱只能引来嫉妒和非议,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一点您竟然看不出来?”李明羽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冷淡:“或者我可以认为,您故意偏宠庶子,只是在为嫡长子树立一个挡箭牌?”

袁城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半晌才听他冷笑:“李明羽,我今天才知道你也会说这种诛心之论!”
李明羽安静的看着他:“诛心与否我不知道,不过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他看了一眼沙发边的座钟,上边时间已经越来越接近反九十度,“时间快到了,走吧。”
“去哪?”
“码头。”
袁城就算再能控制qíng绪,此时脸色也不禁变了:“码头?”
“白少那边应该已经完工了,我们去接他。”李明羽走到沙发边,低头摸袁城手铐的钥匙,“——顺便让您见您的小儿子最后一面。”

尽管袁城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是真的听到李明羽这么说的时候,他心脏还是禁不住紧缩了一下。
朗白是绝对会杀掉他大哥的,但是尽管袁骓死了,他也没办法确立自己唯一继承人的地位,因为挡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袁骓,还有一个正当壮年的父亲!真正保险的做法不是仅仅除掉袁骓,而是把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一起灭口!
一下子没了掌门没了长子,已经入了家谱的朗白就是铁板钉钉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了——不,连预备役都不用,他直接就能升任掌门。就像陈桥兵变huáng袍加身一样,不管朗白有没有这个意向,底下人都会qiáng行把huáng袍往他身上披!
更别说朗白,他从小就有些超越年龄的野心。

袁城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李明羽,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实话实说的回答我?”
李明羽道:“看在你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份上我尽量不撒谎。你问吧。”
袁城苦笑:“我只想问你……最开始想要我命的,到底是阿白,还是你?”
大概没想到袁城会问这个,李明羽一贯没什么表qíng的面容都怔了一下,随即几乎不闻的叹了口气:“是我。事实上最让我困扰的也是这一点,因为朗白至今不愿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杀手。我刚刚还在思考,万一我杀了你之后朗白对我翻脸,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袁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坐了很久。房间里一片黑暗,远处喧闹的人声远远传来,又缓缓退去刹那间一切都静寂无声,仿佛死去了一般。
过了很久,才听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了……给我解开手铐吧。”
李明羽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给他解开那只靠在沙发上的手铐。要是按平常,李明羽好歹也是搞军事活动出身的,绝对不会仅仅只把人质靠在沙发上,他通常都是让人把人质堵上嘴巴五花大绑再铐上双脚的,但是袁城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他也没有要侮rǔ这位黑道教父的意思,所以只象征xing铐了一只右手。
咔的一声轻响,手铐弹开的刹那间突然只见袁城右手一抽。李明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劲风挥过脸颊,砰地一下重击把他狠狠打出去好几步!

李明羽踉跄一下,还没站稳就抬手一枪!只听啪的一声消音器闷响,紧接着哗啦一声,落地玻璃窗片片尽碎!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立分,李明羽只来得及听见嗖的一声,轻得让人几乎要以为是错觉——但是紧接着他脖颈被针扎了似的一痛,然后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灯光刹那间大亮。袁城站在李明羽面前,右手还按在左手手表的镜面上。
“qiáng效麻醉针,she程一米半,qiáng度可使一头大象全身瘫软,时效为半小时以上。”袁城揉揉一直被铐着的手腕,补充道:“我小儿子从动画片里得出的设计灵感。”
李明羽仰躺在地面上,叹了口气:“学弟在武器设计方面一向很有创意。”
“你要是有命回北朝鲜,也可以让人定制一下,我给你打九折。”袁城俯身把李明羽拎起来,“现在我们去码头吧。”
李明羽手脚完全麻痹,说话的声音都因为喉咙肌ròu麻木而显得有些虚弱:“去做什么?”
“教训我那捣蛋的小儿子。”袁城一手拎着李明羽一手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56、如若往生



袁骓被押上甲板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海天jiāo接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昏huáng的灯塔,周围一片水声哗哗作响。
他被容青粗bào的推到船舷边上,险些跌到海里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朗白站在他身后的甲板上,挥手命容青带着几个手下退到一边。
袁骓这才发现朗白带到船上来的人也确实不多,加上容青也才五六个而已,想必这次行动对朗白来说也是绝密而又绝密的。不过有了这种配有反雷达装置及pào火装配的半潜艇,确实也不需要带很多人上来——要是被袁城追上,只需要把自己往水底下一潜就没问题了。

袁骓叹了口气,高声问:“你真的不准备杀我吗,阿白?”
朗白摇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把我推到海里去自生自灭?千万别,我宁愿你给我一枪来个痛快,也好过这么冰凉的水。你哥我最害怕水了,尤其是这么深的海里不知道有没有鲨鱼……”
“我已经安排人来接你。”朗白打断了袁骓的话,“他们会把你带到美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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