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家_积墨者白【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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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火火赶回家,只跟辅导员请了假,莫思薇那边则未置一词。当时我还心存幻想,以为只不过事情败露,回去检讨一下风纪就好。可等我见到韩晓那隆起的肚皮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可能跟莫思薇再说不了什么话了。

  韩晓打定主意要生下来,原本甚至还想独立抚养。她爸妈拿她没有办法,这才来找我妈商量。

  我直接打车到了韩晓家,我妈也早已在那里等候。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韩晓父母,进去打招呼的时候别提有多尴尬。我岳母是个挺憨厚的人,见我还跟我打个招呼;我岳父为人就严肃许多,非但不理会,脸色阴得几乎马上就可以下起雨来。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女儿丫丫,慢慢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哪个做父亲的舍得自己闺女遭遇这种破事?我妈大概担心我岳父克制不住,顿时护我心切,立即站起来给我往里间指了指:韩晓在那儿。

  韩晓在那儿,在自己的房间,背对门口坐在床沿。即便从背后看过去,依然能注意到她腹部明显的隆起。

  “四个月了……”我岳母给我解释,我听见岳父愤怒地叹了口气。

  四个月了……时间精准地回溯,定格在那个炎热无趣的午后。我与韩晓在相互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意乱情迷,一晌贪欢。

  我慌了,怕了,内心一片轰然。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这半年来的所有生活,对莫思薇的追逐和争取,都不过一场空忙。我个人的命运在四个月前就已定格、就已转向,自己却浑然不知。我走了进去,听见我妈在屋外跟韩晓爸妈说话,她的语气尽量轻松,声音却大得足够我听清。她咬字准确,但听来却是那么地艰难。我妈说:“发生这样的事啊,真是不好意思,孩子年轻莽撞,不晓事理。”我岳母挺和善,立即说:“嗨,我们姑娘也……这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我岳父当然是不吭声的,我背对着他都仿佛能看见他那张黑脸。三位长辈彼此沉默,我妈见我在里屋没甚举动,心下火急火燎,便连忙扬声催促:“嗨,我们那楼下老庄啊,看见韩晓了,还问我是谁。我直接告诉他,是我们家重华的女朋友啊!”

  我不禁觉得好笑:她认准的明明是莫思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虽然当时已经过了新千年,但还没有到以“先上车后补票”为荣的年代。韩晓因为长得漂亮,素来没少招惹有意无意的口舌。在学校里如此,估计在家这边她父母也没少听风闻。情书就不用说了,她演算用的草稿纸是不用买的,甚至因此还分我许多。后来她家安了电话,到了晚上就老占线。估计她爹妈接过太多那种莫名其妙不吭声不出气的“骚扰”来电。

  在这样一个层次较高的家庭,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漂亮女儿的清白更宝贵的事物了。

  我走过去,来到韩晓的身边,她低着头,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她虽然依然青春貌美,但举止之间已经隐然有了准妈妈的谨慎小心。她一只手始终轻轻地搭在肚子上,脸上的表情甜美而富足。

  一种毫不理智的道德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或者说我被心中傲慢的使命感冲昏了头脑。到现在我回想起那一天,仍然是灌满了浆糊一般混沌一片。我也不知道这种愚蠢的大男子主义是从什么时候起钻进的我的脑袋,当时我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娶韩晓是剩下唯一正确的事,只要这样做了,我所犯下的所有过错都能够被原宥。

  于是,原本独一无二的莫思薇在我脑海中瞬间缩到了角落里。我忘掉了对她作下的许诺,尽管这只是差不多24小时之前的事。我忽视了她对纯洁爱情的向往,尽管一直以来这也是我的向往。过去四个月里的折磨、争取、若即若离——她带给我的这些感受统统烟消云散。我伤害了一个女孩,这种伤害,又只能以对另一个女孩的伤害来弥补。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无解,你所要做的就是在两个错误里选择较小的那一个。

  我觉得自己去迁就受伤更大的那一方。

  于是我问韩晓:“你愿意吗?”但她没有回答。

  她没有回答。

  我心里有些发虚。这种情况下,我正在做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如果韩晓不接受,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她的沉默让我口干舌燥,心焦无比。我耐着性子,放低声音又慢慢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我注意到韩晓的嘴唇似乎动了一动。她容颜依旧,尽管过去几个月里强烈的妊娠反应让她清减了不少,两只眼眶也略略发黑地凹陷,但这种清减与憔悴恰恰让她多了一种莫思薇所不具备的光辉。我与她之间本来没有什么的,但在那个场合,在那种朦胧的美感之下,高三那年跟她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以及那个混乱收场的下午,种种回忆从我心底泛了上来,成为汹涌澎湃的浪潮。

  突然之间,我觉得韩晓似乎是比莫思薇更合适的选择。

  我知道这很荒唐,这很无耻,这很渣男,但我的思维仍旧忍不住为这场婚姻寻找借口。我必须让韩晓和她的父母相信我能够有所担当,尽管这意味着在莫思薇那边我注定成为衣冠禽兽。

  我问了韩晓第三遍,然后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她的嘴巴。

  片刻后,我直起身来,对外面翘首以盼的三位长辈说:“她愿意。”

  室内的气氛猛然松弛。

  韩晓愿意。

  她愿意跟我结婚,用神圣的契约来修正之前的错误。

  她愿意生下腹中的小孩,来作为我们婚姻的基础、此生的牵绊。

  她愿意放弃其他所有选择,只跟我一人风雨相依,鬓发同白,余生共度。

  她愿意

  ……吗?

  我不知道。

  因为那句“她愿意”,仅仅来自于我的想象。

  我俯下身去,将耳朵凑近她的嘴唇。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害怕极了,就好像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在弃我而去。我不甘心,我想抓住救命稻草。

  于是有了这个短小但巨大的谎言。

  屋外,三位长辈之间紧绷的气氛骤然消融。

  韩晓没有揭露我的谎言,当时没有,后来也一直没有。

  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毕竟新娘挺着个大肚子接受祝贺有些丢人。我们去民政局打了结婚证。韩晓年龄合适,我差了两岁才到男性法定婚龄。按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岳父托关系解决更合适,我妈心怀歉疚,没有惊动亲家,自己辗转找人帮我办妥。

  知道我们婚事的人很少很少,甚至连很近的亲戚都被瞒着。婚房习惯上由男方解决,岳父岳母提议资助,可我家哪里拉得下那张脸。我和韩晓暂时搬到了郊区的房子让她安心待产。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个位于市里的教工公寓,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楼下庄叔叔。毕竟我跟韩晓不好意思,我妈也不好意思。

  韩晓的大学也因此结束。这当然非常遗憾,毕竟从前寒窗十二载,为的就是大学。我自己则只是办理了休学,返校弄手续的那一天我跟做贼似的,趁着舍友上课的时候去宿舍收拾了东西。我更没胆量去见莫思薇,跟韩晓筹备结婚的那一周多里我受尽煎熬。莫思薇给我打过电话,发过短信,她问我去哪儿了,怎么几天都没见?我咬着牙骗她说我家中有事,她追问是什么事,是不是我妈妈有什么事,她要来看……我万般无奈,只好搪塞:一回来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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