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斛春_月泮【完结】(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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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这锦衣华服的叔侄两,人群中本来有些人蠢蠢yù动,然而再看看两人身后,众多披甲带刀的护卫,一个个又都老实起来。
大人不敢过来,小孩子却管不了那么多,那个眼睛灵活的孩子好奇的朝这边看着,彪悍的军士固然让人生畏,可同他差不多大的朝哥却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盯着朝哥身上崭新的缂丝锦袍,眼里露出艳羡的神qíng。
”穿的这样漂亮的小少爷,身上一定会有好吃的吧。”那孩子如是想着,试探着朝这边靠近了一点,旁边有个女人见他这样便想伸手拉住他,不过她的手很快就被身边的男人按住了。
“让他去吧,这孩子家里人都死绝了,这一去没准是条活路。”男人低声在女人耳边说到。
女人似乎想说什么,也最后到底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孩子磨磨蹭蹭越挨越近,终于在离朝哥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些带刀的人,发现他们手握刀柄站在那里,却并不来驱赶他,这才放心下来,
身子一矮他在地上跪了下来,向上伸出两只黑乎乎的手冲朝哥说到”好心的少爷,打发点吧。”
朝哥虽不明白打发点是什么意思,可他跟祖父上酒楼听说书时就总见楼底的台阶下有穿破衣服的人朝路人伸手,祖父告诉他那是乞丐在乞讨。可是眼前的孩子不是灾民吗,怎的又成了乞丐?
朝哥示意五叔放下自己,他站到地上,看着对面的人问到“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回小少爷,小人二狗,今年六岁了。”
朝哥诧异,比他大好几岁,个子却和他差不多“你怎么不长个?”
“回少爷,小人吃不饱饭,因此长不了个儿。”二狗一笑,又露出一口小白牙。
萧行在一旁看的心里有数,这孩子一看就是从小在街面上混大的,人机灵鬼心眼也多,自己可得看着点,别到时候让人在眼皮底下把侄子给骗了,那才叫跌份儿呢。
朝哥一本正紧的点点头,这话他信,祖母和母亲总说要多吃饭才能长个。他低头将腰间的一个小荷包解下来,打开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小金luǒ子,递给二狗“这个给你。”
不想二狗就着他的手朝荷包里看了一眼,继而摇摇头说到“小的不要这个,求小少爷赏口吃的就行。”
“这又是为什么?”朝哥心想这人看着机灵,没想到却是个傻的,有了这个什么换不来。
“回小少爷,小的人小,力气也弱,也没有小少爷您这样彪悍的护卫,这东西就算给了小的,小的也保不住,没准还会因此丢了xing命。”二狗看了他,认真同他解释到。
朝哥似懂非懂,他生在富贵,长在富贵,自小千宠万爱,还不曾见过这人世间的险恶。
萧行在一旁暗自点了点头,这小子虽有心眼,可见事却明白,难得小小年纪却能抵得住诱惑,知道什么对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最需要的不是护不住的金子,而是一口可以活命的吃食。
见自家侄子还在哪儿皱眉苦思,萧行不得不轻声对他提醒了一句“朝哥,怀璧其罪。”
这个故事朝哥却是听过的,当下明白过来,他低头有些诧异的看着二狗“你读过书?”
萧行失笑,这傻侄子,这才叫生活智慧呢,比你那纸上得来的深刻多了。
二狗摇头“小人不曾读过书,不过是常在外头走,见的事多些罢了。”
朝哥点头,心想难怪师傅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给他吃的。”他回身,朝身后跟着的人吩咐到。
很快就有侍卫将一只锦缎包袱递给了他,二狗接过来抱在怀里,冲朝哥磕头“多谢小少爷。”
见二狗要走,朝哥突然出声叫住了他,问到“你可愿意跟我走?”
二狗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看着朝哥第一次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qíng,结结巴巴的问到“小小少爷,您您愿意带我走?”
朝哥皱眉看着他,刚才还挺机灵的,这会儿怎么又犯蠢了“对,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小的愿意。”说着二狗又朝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嗯”朝哥学着父亲的样子,背着手昂首挺胸看了地下的二狗说到”既然跟了小爷,二狗这个名字就不能再叫了,嗯你姓什么?”
“回主子的话,小的姓陈。”
“嗯,那你以后就叫陈却金吧。”
却金暮夜,萧行玩味的想,难不成以后这小子还要做官不成。此刻的萧行绝想不到,几十年后,陈却金不仅做了官,还一步步做到了百官之首,同已是一国之君的朝哥,谱写了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小的陈却金谢主子赐名。”
“行啦,好小子鸟没打着,倒被你捡了个大活人。”萧行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也,该回去了。
朝哥点点头,对陈却金说到“走吧。”
“还请主子宽宥,小人想把这些吃的送给这些日子一直照顾我的大叔大婶,还请主子稍待片刻。”
萧行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着小子有点意思,既机灵还重qíng谊,就连他也不免起了几分爱才之心,若不是朝哥先开了口,他把人弄来在身边当个小厮也不错。
“却金多谢大叔大婶这些日子的照应,如今却金要走了,也没什么能报答你们的,这点吃的是主子赏的,还请你们收下。”说着陈却金将包袱放在两人身前,又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碰上好人啦。”那女人抖着手拽过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为人奴仆,谁知道日后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男人倒不像女人乐观,低低嘟囔了一句。

  ☆、第263章

因为心里有事,午饭周宝珍就没有吃好,只拿茶汤泡了半碗饭,就着什锦酱菜勉qiáng吃了点。在房中等了一下午,也不见萧绍回来,她坐立难安,心里油煎一般,只盼着他回来好给她一句准话。
到了晚膳时,兰萱料想主子也没什么心思好好吃饭,因此特意让人去厨房,说晚上只要做几样清慡开胃,能送粥的小菜。到了晚膳的时候厨房送来饭食,兰萱打开食盒见里头一碟拿杏酱浇了的杏花鹅铺,酸甜开胃,一碟撒了辣椒面的炸鹌鹑,辣辣的吃下去出一身汗,心里倒也痛快。下头一层是双菇菜心,糟茄丁,拌水芹,清慡适口,最底下一碗热腾腾的酸笋jī皮汤。主食除了几样粥品又有做成一口大小的薄壳烧饼,饼薄如纸内里中空,外头撒了炒熟的芝麻香苏诱人,另有一样荷叶饼,拿细嫩荷叶连枝磨成细末参米粉做成,色泽淡绿,荷香扑鼻,让人jīng神一振。
兰萱看着都还算是王妃平日里爱吃的,只对着那碟杏花鹅略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小丫头吩咐到“把这个撤了,拿下去你们几个人分着吃了吧。”小丫头诧异“我记得前两日王妃还夸说这杏酱的味道好呢?”“往日是往日,今日却是不必了。”兰萱也不多说只吩咐她撤了菜换上一小碟中午的酱菜,就打发她出去了。小丫头答应一声,端着那碟鹅脯兴高采烈的跑了。
将晚饭一一在桌上摆好,兰萱走过来,对着正望着院门处发呆的周宝珍轻生劝到“王妃,好歹先吃点东西再等吧,您中午就没吃什么,不论有什么事,总不能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就是了。”
“先放着吧,”周宝珍没什么jīng神,望着院门处有些蔫蔫的说到“没准表哥一会儿就回来了,我等他一起吃吧。”
兰萱看看天色,想着都这个时辰了,王爷多半是不会回来用饭了,就又劝到“您心里着急,奴婢是知道的,可这一时半刻的也没什么法子。再有王妃既然想从王爷嘴里问出些什么,就得等王爷高兴的时候才成,您知道他向来最在意的便是您的身子,若是一会儿王爷回来知道您为此事竟然不吃饭,只怕想问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先要糟了……”
兰萱说的这倒是实话,也不全是为了哄她吃饭才说的。在萧绍看来天下万事重不过她的珍姐儿,若知道她因为一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就如此自苦不爱惜身子,回来必定是要生气的。
周宝珍闻言不免又生出几分久违的无力感来。表哥自是处处都好,只是这人有时候也自负的叫人咬牙,竟然妄图连她的喜怒也要cao控,认定她凡事不需cao心,但有风波自有他为她遮挡,她只需乖乖呆在他身边,安享尊荣就好。只是人非糙木,既开了鸿蒙便有自己的思想,七qíng六yù诸般喜恶,又哪有时时欢喜的道理。
“唉——”她长叹一声,揉皱了手中的帕子,停一停又将帕子甩到一边,最后终是站起身往饭桌边走去。
兰萱看着暗自松了口气,今日这事不管真假,桂月没有经过王爷就将事qíng捅到王妃这里,王爷回来了她们这些人都必定是要挨罚的,若就此放任王妃,任由她糟蹋自己的身子,那她们这些人就只能等着被王爷发落到二门外随意配人的命了。
突然院里有踢踢跶跶的脚步声传来,周宝珍惊喜转身,几步来到门边。
“母亲——”
暮色中,是朝哥欢快的笑脸,周宝珍一愣,脸上的表qíng凝住,不是表哥——
“母亲?”见母神色凝重,见到他也并不似往日欢喜,朝哥走近站在她脚边揪着她的裙摆,抬头脸上的神色疑惑。
见儿子这般,周宝珍按耐心绪,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含笑柔声细语的问到“听说你今日同你五叔去了城外,玩的可开心?吃过晚膳了没有?”
朝哥见她恢复如常放下心来,同她说自己今日的见闻”城外林子里没有鸟,倒有许多人,住在野地里,没有饭吃,五叔说鸟都被他们捉走吃了。”想了想又说到“那些人不洗澡,脏的很,母亲肯定不喜欢——”
“那些都是受了灾的灾民,他们的房子和田地里的作物都被洪水冲走了,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都是些可怜人。”她耐心同朝哥解释,儿子到底年纪还小,虽然比着同龄的孩子早慧不少,可有许多事,知道和体会是两回事。就比如他知道灾民吃不饱肚子,可他对于饿肚子这件事却并没有什么体验,因此他并不清楚在逃灾保命之前,是否gān净整洁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把带的食物给了他们,可是人多,东西少。”朝哥脸上现出一种不好意思的神色。
“咱们家有开粥厂,那里每日都给灾民提供衣物和吃食。”周宝珍轻抚儿子柔软的发顶,耐心同他说到。
“我知道”朝哥点点头,父亲带他去看过一次“儿子还见到了慎王家的世子,在那里亲自给那些人施粥,有许多人跪在地上冲他磕头……”
“朝哥觉得这样可好?”这件事在整个京城里也算无人不知了,当然说好说坏的都有,慎王一家如今也算在风口làng尖上,宜阳大长公主在先帝即位前并不得宠,是靠着亲弟弟当了皇帝才风光了几十年,前期没有受到很好的教养,后来种种又来得太过容易,所以智慧和阅历似乎并没有同年纪一起增长。
“在其位谋其政。”朝哥肃着一张小脸,颇为认真的说到“师傅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与这个位置匹配的责任。”
况且父亲也曾同他说过“沽名钓誉,太过着迷于小道,难成大事。”
其实箫绍还有一句话没有同儿子说,民心民意固然重要,可百姓恰恰也是最容易愚弄和左右的。在绝对实力面前,弄这些小巧博些如同青楼名jì一般的浮làng名声,显得愚蠢可笑。
母子两个一处吃饭,朝哥出去跑了多半天早就饿了,一口一个小烧饼吃的香,他看桌上的炸鹌鹑眼馋,周宝珍忙吩咐人去厨房让再炸一份不辣的来,又看看桌上的菜,吩咐到“叫厨房做了世子爱吃的jī髓笋,火腿炖肘子来还有三鲜鱼饺送来。”
因为儿子在,母子两个说着话,倒让周宝珍心思分散不少,晚饭喝了多半碗粥,又就着jī皮汤吃了一个荷叶小饼。
晚上朝哥留在了房里,周宝珍在灯下轻轻拍哄他睡觉,朝哥心里有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轻轻摸了摸儿子的眉毛,朝哥的眉毛生的像表哥。
“母亲,什么样的人能留在我身边?”
周宝珍心下奇怪,这孩子好好的怎么会问这个,难道是看中了那个奴才家的孩子,想留在身边陪着玩耍。
“你是母亲和父亲的长子,也是咱们王府的世子,身份贵重,能在你身边伺候的人必要知根知底,信的过才好。就比如从家中世仆中挑选的可靠稳妥之人。”
朝哥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就垮了下来。其实方才回来的时候,祖母知道他从外头带了人回来也是这般说的,五叔还因此受了祖母的训斥,说他越活越回去了,这样不知根底的孩子怎么能贸然带回府里。
王府不比别处,主子身边伺候的多半都是积年老仆和家生子,就算要买人也都是通过相熟人牙子,jīng挑细选,上查三代才行。
“那,那如果是儿子自己看中的人呢?”朝哥抬头,犹豫着朝母亲问到。
“你自己看中了谁?”萧绍进屋,阻止了想要通报的丫头,就听母子两个在房中说话,待听到儿子说自己相中了人时,才抬脚进了房里。
母子两个从chuáng上坐起身,同时转过身来,两对相似的大眼一起朝萧绍看去。
“表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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