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咱们这么大个地方,你从镇子口走到镇子尾半小时就走完了,你买车干嘛呀?放着落灰呀?”
我爸说,“但是要用的时候没车不方便。”
我想了想,确实之前我放假回家,他们都是借的同事的车去机场接我。
于是我说:“那就买呀。”
我爸看着我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没多一会儿,我妈回来了。拎着两个袋子,笑嘻嘻的跟我说是她刚买的化妆品。
我看着她笑。
我妈就是这样,特爱美,买化妆品买衣服做头发毫不手软。但我很喜欢这样的她。女人嘛,爱美很正常。虽然作为她的女儿,我一点都没遗传到她的精神,经常都是懒得捯饬,怎么舒服怎么来,老是被她嫌弃。
我爸随口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我妈正在换鞋,头也不抬地说:“不贵,也就两千来块钱。”
我爸突然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冲过去重重给了我妈一巴掌。
我跟我妈都完全懵了。但是我妈很快就回过神来,狠狠地推了我爸一把,“你有病吧?你打我干什么?”
我爸站直身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那些朋友出去逛街,就爱比谁的化妆品买得贵!自己有多少钱心里没个数儿吗!攀比个什么!”
我妈恶狠狠地看着他,“别一天到晚在这里装模作样,我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关你屁事!你自己买不起车那是你没本事,少他妈拿我出气!”
“是啊是啊,我没本事,你那些朋友的老公有本事!你去跟他们过啊!”我爸吼完这一句愤怒地摔门而去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吵得这么厉害。而且他们说的话信息量有点儿大,我得缓缓。
我妈以前也爱买化妆品,我爸从来没说过什么,有时候去出差,还能帮我妈捎带点儿回来。怎么会发这么大火呢?两千多块的确实不算贵呀。
还有怎么会买不起车呢?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可是买辆车怎么会都没钱呢?难道我爸要买什么豪车吗?
朋友的老公又是怎么回事?我妈难道还出轨?
我还是没回过神来,我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我还在场,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突然想到我从小到大在班上穿得都是最好最贵的,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我小时候老是一时兴起,一会儿要买赛车篮球,一会儿要买自行车溜冰鞋,一会儿又要买玩偶芭比,我爸从来没说个不字。镇上的学校,很多都是农村家的孩子,他们都很羡慕我。
上大学也是,我爸妈从来不舍得我去挤火车,所以我来回都是飞机,而且去机场和回家他们都要接送。还有生活费,我不是像室友们那样按月份或者按学期给,我都是我爸妈自己想起来了就给我转,不仅转得还挺多,而且频率也很高。即使在消费水平很高的一线城市,我也从来没觉得缺钱用过。
我一直知道我家不算有钱,但是最起码一直都是不愁吃穿的呀。怎么会买不起车,又为了两千块钱大打出手呢。可能在我们家觉得生活富裕的,只有我一个人罢了。我想到我最近玩的游戏我已经充了快一万块钱了,突然觉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我仔细的想了想他们吵架的痕迹,却一无所获。我这才反思,可能是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在学校的时候也一心扑在程樊身上,所以我家里有很多变化,我都没有捕捉到。
第三章
在那之后不久我就自己搬出来住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会让我爸更没钱买车。我应该去找个工作,不花家里的钱了,才能减轻他们的负担。
但是我忍不住。
我卸载了我的游戏,一边哭着一边收拾行李。
我妈进来拉着我的手,用纸巾轻轻的给我擦眼泪。
见我不再抽噎了,苦笑着说了一句:“我跟你爸可能都是更年期快到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让你看笑话。”
我轻轻的问了一句,“朋友的老公是怎么回事?”
我妈竟然翻了个白眼。
“你爸那个人,他老说我经常出去和我朋友聊自己的老公,说他没本事。这都哪里的事情?我的朋友你知道的吧,袁阿姨郑阿姨还有你余阿姨。你也见过,我们哪会去说自家老公的事情。”
我突然破涕为笑。那几个阿姨我当然知道,因为她们和我妈自称女版F4。
我觉得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爸那个人吧,自诩两袖清风。工作不巴结领导,不贪污不受贿,其实也没什么可给他贪的。他的大半辈子就是这样,上完课就在办公室泡茶喝,下了班就回家来看电视。以前还当当班主任,带完我们这一班以后,连班主任都不当了。是的,我读初中的时候,他就教我们语文,还是我的班主任。
我觉得他讲课很好玩,虽然经常会把我的糗事当成例子讲给同学听。我没什么不满,因为我感觉到了同学们嘲笑声背后其实都是善意,还挺温馨的。
他很讨学生喜欢,一开始嬉皮笑脸的,每个学生都敢跟他开玩笑。后来就变成了每个学生都敢公然和他作对。他就偶尔发那么一两次火,把学生震得大气都不敢出,然后又继续笑着给我们讲课。
他就这么当着大半辈子的老师。确实很两袖清风,有种不管人间世事的逍遥侠客的味道。
但我隐隐的觉得,他其实心里是有些不甘的,不甘于平凡,又害怕最终还是一事无成。所以用随意来包装自己:你看,是我不去努力,是我想过这种潇洒的生活,而不是我没本事去挣钱。
所以对于自尊心很强的他,没本事似乎就成了一个禁区。
我一直觉得我爸这种思想没什么不好。钱够花的时候享受就行了,累死累活的干嘛呢?可是等到钱真的不够花了以后,他的禁区就像打开了一样,整个人变得敏感又暴躁。
果然享乐主义得建立在有资本的前提下。
我轻轻摸了摸我妈的脸,问她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说不疼。
可是我看到她脸上还有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问她,“那你恨我爸吗?”
她愣了一下,“有什么好恨的,都这么多年夫妻了。”
我低下了头,轻轻在心里说,可是我没办法原谅他。
我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都是打女人的男人是很没有风度的,我不能接受我的爸爸变成那样一个没有风度的男人,更不能接受被打的人是我最爱的妈妈。
我选择了逃避。
还好平时的生活费我还攒了一点小金库。我买了最近的车票到了市里,反正我是要在这里现场确认和考试的。
我去我堂姐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在一所学院后面租了现在这间三十平米的单间。
我抬头扫了一眼房间,角落里堆着我的行李,旁边的桌子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被子简单的理了一下,窗外能看到篮球场和足球场上那些奔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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