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趁父亲午睡,下楼去了附近的菜市场。她打算买一只老鸡,给爸爸炖汤喝。
她穿着黑色的棉大衣,穿着简单的雪地靴。衣着低调,步调缓慢,仿佛就是这座老城里一直没离开过的人,无悲无喜,只为三餐一宿,简单过活。
她买了菜,提着大大小小几个塑料袋,一步步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鞋印。过了街口,是一家老玉器店。她停了两步,继续往回走。
走到拐角处,再往里走,就是家里。光秃秃的树干下站着一个人,丁香不经意看过去,却是周季同。
从买想过此生会和周季同在如此萧瑟雪天里遇见。当然也不是遇见,他必然是在这里等她——可是,为什么?
她停着脚步。
周季同走了上来。他穿着厚毛衫,外面是羊绒大衣,甚至打着考究的丝巾结,戴着皮手套,浑身上下和这条旧街格格不入:“天真冷。”
丁香笑了一下:“你是南方人,不习惯这边的天气。其实没多冷。”
他看了丁香的手里,丁香甚至没带手套:“你去买菜了?”
“嗯。”丁香想了想:”要上去坐坐吗?”转念又说,“家里只有我爸,要是你不想上去,在这里说也行。”
周季同没接话,跟在丁香身后上了楼。
老旧的居民楼,木扶手已经有点腐朽。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父亲还没起床。丁香熟练地把鸡洗了,整只放在砂锅里煮。
周季同静静站在一旁,没说话。
“坐吧。家具旧是旧,但擦得很干净。”
周季同坐了下来。丁香擦干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在对面坐下。
周季同脱了手套,塞在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卡:“给你。”
“这是什么?”丁香不接。
“我听KEN说了,你需要用钱,拿着吧。”
“我不会用你的钱。”
周季同把卡放在桌上:“我非常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这只是一点最无足挂齿的东西。”
丁香忽然有点激动:“我并不是为了你的钱。”
“我知道。”周季同想了想,“我只是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不是——”周季同无力辩解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回去吧,带着这卡回去。”丁香把卡往他面前推了一推,“每个人遇到的事,都是自己的命,我已经看开了。”
周季同站起来:“我会在这边几天,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给我电话——”
房门传来一声:“谁来了?”
☆、第六十九章
父亲执意要留周季同吃饭。甚至不问他是谁,和丁香是什么关系。
丁香盛了三碗汤,三人静静喝着,一言不发。
吃了饭,父亲说要下楼走走。丁香阻止:“太冷了,在家里活动活动就行。”
父亲拿了围巾:“我只走两步。”他招呼周季同,“一起走走?”
周季同说好。
丁香在家里,沉默地收拾碗筷。
丁父对周季同笑:“你没来过这边吧?”
“很少。”
“这里跟广州是不一样的,没那么繁华没那么漂亮。”
“不一样的感觉。”
“人呢?广东的人,跟这边的人,感觉也不一样吧。”
周季同没接话。
“你别担心,我并不是在试探你,更不是在给予你压力。”丁父摆摆手,“两个人走不到一起总有原因的,不一定都是你的问题。”
周季同低头,看着自己的皮靴被雪浸湿表面。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你给我们送钱来了。我真的感谢,非常感谢。”丁父缩在一起,他本来身量高大,但因为越来越瘦,如今已显得比周季同瘦小许多,“但是不必了。不,我不是在拒绝你的好意。我只是不想浪费钱了,我自己清楚,治疗已经没有必要了。”
周季同莫名有些难过。他第一次和丁香的父亲打交道,本来他很害怕面对他,但是丁父比他想象中的更开明——也更让他觉得容易接近。
“留着你的钱,做你们年轻人要做的事吧。”
丁父虚弱地笑笑:“至于婷婷,我劝她找个愿意结婚的人,一起搭伙过日子,你不介意吧?原谅我,我只是一个希望自己女儿幸福的父亲。”
周季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看上去很好。可是,爱情或者婚姻,不仅仅是看上去好就足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丁父转身:“下来太久也不好,我上去了,你跟婷婷打声招呼,早点走吧。”
周季同忍不住:“伯父!为什么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和丁香结婚?”
“假如我问你,你会怎么答?”
周季同迎向丁父的眼神,却有些摇摆不定的茫然:“结婚和不结婚的差别在哪里?人,一定要结婚吗?知道彼此相爱,还不够吗?”
“婚姻,源自爱情,也超过爱情。它是承诺,也是责任。假如你愿意为某个人承担婚姻当中的责任和义务,对方才知道,哦,你大概不会走了,于是她也不想走了。”
周季同把手藏进口袋里,轻轻握了握拳头。
周季同上了楼,丁香已经洗好碗,坐在客厅煮茶。丁父说:“我回房间歇一会儿。”
周季同跟丁香打了个招呼:“我走了。要是——有需要的话,找我。”
丁香追出去:“带走吧。”她递过那张卡。
“先放在你这儿。你要是用不着,再还给我。”
丁香咬咬牙,终于收下。
周季同就着楼道昏暗的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丁香还站在门口,昏黄光晕下,她的侧脸显得好看,又可怜。
“丁香,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很好,你对我的付出甚至超过我的想象。我们今天走到这一步,所有的问题在我身上。我对你——我很抱歉。”周季同站在几级阶梯之外,“如果可以,请你原谅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伴侣,我自大,又崇尚自己想要的自由——”
丁香靠在门口,泪眼朦胧。
这些日子,她流的泪太多了。她不能再如此软弱,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仍需要她独力支撑。而爱情,对于苦难日子的人来说,是奢侈品,她消费不起。
她没说话,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周季同看着门牌号——梧桐道308房。
从这个老房子走出去、在大城市自力更生的女孩子,自然有着她的倔强和骄傲,也有着她无法言说的心酸和悲痛。
他生来物质富裕,经历事业一次打击,才知道自己的勇气和坚毅,竟不及一个瘦弱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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