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廖敬清正在办公室里休息,钟浩然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门板被他猛力推开了,随后隔着老远就把手里的一样东西扔到他面前,“你快看看,这怎么回事!”
廖敬清神色自若地瞥了眼,见是曾经刊登那篇报告的医学杂志,心中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迟疑了很短暂的时间,冷静地拿过来仔细翻看,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却没有任何反应——那是关于上次那篇报告失误的正式声明和道歉,并且贴出了闻清做的配方检测结果。
钟浩然简直瞠目结舌,双手“啪”地按在他桌面上,“就这反应?你知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算你真和这公司有仇也不能这么gān啊!你不知道现在真相曝光了,很可能会影响你的前途!”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护士长张姐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微微地不自然,“廖医生,方主任找你。”
钟浩然一脸“被我猜中”的神qíng,凝重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知道你写了那个报告,也知道你做了多年的调查研究,怎么还会出这种事?你真的为了私利刻意造了假?”
见廖敬清一直全无反应,他以为对方正在心烦意乱,于是也不再说这些了,压低声音道:“道歉声明我看了,这个公司不是闻清他爸爸的吗?你让闻清出面解决下,方主任一直都很器重你,说不定有回旋的余地。”
钟浩然急的满头大汗,结果见廖敬清仍旧是一脸木然,他都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郁闷到狠狠敲了下桌子,他气急道:“你怎么回事,跟这给你想办法呢,你倒是给点反应啊!这事闹大了,你以后在业内还怎么混?你当初辛辛苦苦才考上的——”
“师兄。”廖敬清忽然这般郑重地称呼自己,钟浩然一时都怔住了。
他脸上竟然带着笑,一字字缓慢地说:“算了,到此为止。”
“啊?”钟浩然一脸不解,“什么算了?你和闻清不是……”
随后他恍然大悟,“这不会,不会就是闻清gān的吧?”
廖敬清低下头,却没半点难过的样子,钟浩然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打击过度给气傻了。
哪知他说:“这才是我认识的闻清,如果这样她会高兴,那就这样。”
钟浩然半天都合不住惊讶的嘴,“我以前真没看出来啊,你这到底是痴qíng还是傻?为了这事搭上自己的将来,值吗?”
廖敬清没回答他值或不值,或许他自己心里都没有答案。但钟浩然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欢医生这份职业。廖敬清总是说,一条生命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救了一个人,带来的结果却是不可预估的。
也许会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这样认真的一个人,真的会为了一己私利做这种事?
反正钟浩然不相信。
***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带来的后果还是和钟浩然预期的是一样的。廖敬清被停职,等待调查和医院最后的商讨结果,而且他在业内的名声一下就臭了,各种各样的谣言随之而来。
钟浩然对此非常不解,“我听方主任说,你当时已经把报告给他了,可后来自己又拿走了,最后怎么就又绕过医院这边直接给了杂志社?”
廖敬清沉默了下,随后不以为意道:“哦,我怕事qíng曝光会连累自己和医院,所以想匿名发表,谁知道最后还是曝光了,运气不好啊。”
钟浩然总觉得这小子在敷衍自己,但廖敬清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别提这个了,这件事翻篇吧。”
“你倒是洒脱。”钟浩然翻了个白眼,“那接下来怎么办?”
此时廖敬清已经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好带回了家,这会儿正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好。他靠坐在书桌一角,正在低头看手里的一个盒子,看得格外认真。
钟浩然忍不住凑过去也看了一眼,发现是个首饰盒,里面是条项链。
廖敬清把盒子合住,很认真地放在了书桌的一个抽屉里,然后才回答他,“去做一件准备了很久的事。”
“神神叨叨。”钟浩然低声嘀咕道:“不会真是结婚吧?”
廖敬清回头看他,钟浩然叹道:“上次你和正扬打架,闹得那么凶,医院里早就传开了。说你抢弟弟的女朋友,然后还要结婚什么的……你真的要和莹莹结婚?”
廖敬清继续低头收拾东西,钟浩然望了望天,“我真觉得自己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你对正扬明明很好,而且你和莹莹怎么可能?你一直不是很讨厌和七叔那些人有牵扯吗?”
“要一起吃饭吗?”廖敬清只是笑着问他,“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也说不定。”
“什么最后一次。”钟浩然嗤道,“说的就跟你要去gān嘛似的,不吃了,看着你一肚子火。”
他说完就站起身,像是要走,廖敬清喊住他,“师兄。”
钟浩然:“和你嫂子说好了,今天回她妈那边,要是食言,我得被念叨死。”
廖敬清点了点头,他就那么平平淡淡地靠着桌边,长腿jiāo叠,可脸上却露出了一种释然地笑,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他说:“谢谢你和嫂子一直这么照顾我。”
“……”钟浩然受不了这个平日里要么寡言少语,要么毒舌刻薄的师弟忽然变得煽qíng。
他搓了搓胳膊,“看见没,满身的jī皮疙瘩,就这样,改天再一起吃饭。”
他背对着廖敬清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廖敬清家。
廖敬清放下手边的东西,终于环视了眼这屋子。
从进门开始,他一直没勇气认真地打量这一切,总害怕看一眼就会马上发现少了什么,那种因为少了某种东西而产生的空虚感实在太可怕了。可他这样看着熟悉的一切,却觉得哪哪都是寂寞的味道,明明一直以来都很孤独,可还是会产生比孤独更孤独的滋味。
廖敬清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一墙之隔就是闻清当初租下的那间公寓。
她恐怕,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动静,“嘭”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撞击到了墙面上。但那确定是从闻清屋子里发生的,他愣了下,随后想也不想就立刻冲出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码字晚了,明天可以早点更了,么么哒~
还是说一下吧,因为设定是恶男恶女的路线,所以清姐在知道自己公司蒙冤,自己被玩弄感qíng,父亲又因为这件事而死的qíng况下,肯定是要还击下的,不然也太不像她了。当然该软的时候她也也有柔软的一面-3-明天见。
☆、第五十二章
到了闻清的公寓门口,廖敬清抬手,刚想敲门,门忽然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猝不及防地,他和闻清就这样撞了个面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廖敬清脸上所有的担忧和不安全都来不及刹住。闻清一时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廖敬清看到她安然无恙,很明显地松了口气,随后站在那里,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胶着。
这次陪在闻清身边的只有阿铭,对方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应该是回来收拾东西的,目光触及到他,倒是当即就翻了个白眼,“点真背,出门就看到讨厌的人。”
廖敬清仿佛没听到,只看着闻清说:“听到你这边有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过来看看。”
闻清点点头,也随口解释道:“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柜子。”
本以为再见面,两人应该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才对,可他这是什么意思?做出一副关心她的样子是为了什么?闻清心里有一丝丝异样,但她并没有往深处想,因为想到了一个唯一的可能xing,大概还是担心孩子……
廖敬清静默几秒,终于还是问她:“你要搬走了?”
她身后的客厅依旧整整齐齐窗明几净,和她搬来时的样子无二。可是她以前说过的,要是走,这里的东西就都不要了。
闻清向来都是说话算话的人,廖敬清知道,等她从他这里讨回了公道,就离她离开的那天不远了——
果然不出意外地,闻清回答说:“已经没有留下去的必要,明天就走。”
她说这话时语调平静,连表qíng都无懈可击,可廖敬清听完却是心思复杂起来,所以如果他没碰上她,就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廖敬清的视线长久地落在她小腹上,像是恨不能就此穿透一切,看看那个孩子还在不在。
他如此直白的目光,闻清当然也看懂了,也正好印证了她刚才的猜测。
她微微侧身避让了下,忽然说:“你来的正好,我还有点东西在你那,方便过去拿吗?”
他和莹莹的订婚宴听说延后了,可关于两人的事却仍旧传的满城风雨。有说是莹莹身体不好所以才延期的,也有说是因为七叔给女儿订制的礼服出了问题,所以要推后几天。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里,唯独没有廖敬清方面想推后这一说。
闻清越来越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廖敬清似乎真的想和莹莹结婚。她这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怕他家里有谁在……
廖敬清定定地瞧着她,说:“没有不方便,我一个人。”
闻清便转身吩咐阿铭,“你去车里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阿铭皱眉瞧了眼廖敬清,不放心的样子。但闻清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qíng愿地拎着东西离开了。
闻清没再看廖敬清,而是径直进了他家。
***
屋里还是那样子,闻清注意到,她的拖鞋、水杯,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都维持原状,和她离开前几乎一模一样。
她却直接去了卧室,chuáng头柜里放着她的一部分证件,闻清动作很快,马上就将那些东西放进了包里。
不要看,哪里都不要再看,也不要想,闻清只在脑子里这样提醒着自己。果然身体被思维cao纵的很好,直到拿完东西要离开,她都表现的很完美。
廖敬清就站在卧室门口,他双手cha兜,表qíng沉静而漠然,像是尊生无可恋的雕塑。
可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忽然蓦地攥住她手腕,闻清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你把他怎么样了?”他在她耳边哑声说着,那样低哑的声音,像是被无数的砂纸磨砺过,透着股腐朽的味道,“你真的不要他了?”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闻清看着地板,瞳仁急剧收缩着,许久才说:“你知道我不会要你的孩子。”
其实结果早就在预期中,可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难以承受,廖敬清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心软。”
闻清缓慢地转过身来,随后从包里拿了样东西给他。
廖敬清看清楚是手术单,再一看日期,赫然就是他们从渔岛回来之后的第三天……
他感觉到全身都被剧痛侵蚀着,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只能用力攥紧那张手术单,上面的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直往他胸口上扎。
闻清看得出来他很难过,对比在小岛的那几天,他越开心,此时的打击也就越大。可还能怎么样呢?他马上就是别人的丈夫了,也会成为其他孩子的父亲,凭什么还想奢望她留下这个孩子?
她忍着心中异样,极轻地说:“廖敬清,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各不相gān。”
听到这句话,廖敬清唇角的肌ròu都在抽动着,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接近崩溃的边缘。闻清以为他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或者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他竟然没有!
他只是无声地低下头,小心地,谨慎地,将那张手术单慢慢折好,再仔细地收进了口袋里。
仿佛哪怕到了这一刻,那有关孩子的点点滴滴仍是他的珍宝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闻清居然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如果他当了爸爸,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好爸爸。
她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到了现在,对这个男人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这样的期待……
她吸了口气,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慢慢放进了外套口袋里,看着他说:“我想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保重。”
廖敬清注视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一步步渐行渐远,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大步迎上去,跟在她身后说:“我送你。”
闻清想说不必了,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忍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下,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他们的回忆,就连周遭的墙壁上都是。那时候这里漆黑暗沉,气氛压抑,是她一腔热qíng地跑来替他们重新粉刷重新装修,这里变得明亮活泼,一如他沉闷的生活,忽然得到了改变。
他开始对光明充满了渴望。
廖敬清注视着闻清越来越单薄的身躯,她始终低着头,只露出了光luǒ的后颈,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她脖子的线条非常漂亮,像是只骄傲的白天鹅。
其实在很多人眼中,闻清个xing泼辣甚至凉薄自私,她在别人眼中更像是黑天鹅,只有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柔软。
***
终于到了楼下,阿铭的车就停靠在路边上,闻清在原地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廖敬清注视着她白净的面容,长久地注视着,像是要将她完完全全地刻画在脑子里一样。
闻清咬了咬唇,最后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