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厉坤叹了口气,将安安已经死去的希望推进深渊,“保不住了。”
这次安安没有哭,而是躺在病床上两眼发直。
厉坤看见安安生无可恋的样子心生不忍,摸着她发白的脸颊说:“怎么回事?跟奶奶说说。”
安安侧头,脸颊在厉坤温热的掌心蹭了蹭,“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奶奶,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好妈妈。”
厉坤心口生疼,摸着安安脸颊的手止不住发抖,“奶奶不瞎。”
医生和仪器也许查不出来安安胎死腹中的真正原因,但经历过往事的厉坤却看的清楚。
孩子明显是因为被枪打中才没了的,安安却和她说是自己不小心。
至于打她的人是谁,一点也不难猜。
哎,除了顾越还有谁能让安安这么维护。
“安安,是不是阿越?”厉坤问出了答案早已经摆在眼前的问题。
安安浑身僵硬,平静的眼睛渐渐变得波澜四起。
不久后,她将自己蜷缩起来,泪流不止,“奶奶,我不能怪顾医生,也不能让他知道,你说我怎么办?”
厉坤被病房里悲伤的气氛影响,眼眶止不住发酸。
“安安,不告诉阿越这就成了你的错,即使他嘴上说不怪你,心里也必定会有疙瘩,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以后要怎么相处?”
怎么相处,安安怎么可能知道。
眼下如何处理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她没能力解决的难题,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儿吧。
厉坤一直不在两人身边,这次安安出事她就是想往自己身上揽也找不到理由。
事情太麻烦了。
就在厉坤想不到理由的时候,安安突然坐起来,低着头说:“奶奶,我去做手术了。”
说完就挣扎着要下床。
厉坤赶忙扶住她,担心的问,“想好怎么和阿越解释了吗?”
安安点头,“就说我贪玩,反正他见过我一大早在家里练‘瑜伽’,这个罪名由我说出来,可信度会很高。”
“安安……”厉坤觉得不妥,但安安坚持,“奶奶,顾医生对我那么好,他肯定不舍得骂我,最多,最多不理我。我现在能一个人待着过很久,只要知道他还喜欢我,我就能一个人不哭不闹过很久,所以,我有的是时间等他不再生气。”
厉坤无法反驳一个曾经软弱的孩子用独自坚强作为铺平伤口的良药,也找不出理由替她瞒天过海。
“阿越要是对你不好就打电话给奶奶,奶奶帮你骂他。”
安安轻笑,“不能骂顾医生,他特别好特别好。”
“……好,不骂。”
绿荫带安安去做手术的时候厉坤和李叔李婶没有跟着,这种时候‘救兵’越多,顾越在知道孩子没了以后就越会难以接受。
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瞒了他一个。
那是比‘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孩子’还恶劣的欺骗。
顾越可以责怪安安,但绝对不能对她失望。
手术的过程很平静,麻药起作用以后安安几乎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可她就是觉得医生将孩子从她身体里剥离的过程痛彻心腑,深入骨髓。
医生说手术完成的时候,安安的心也凉了,如果不是胸口还温热,她可能会以为自己跟着那个孩子一起去了。
医生说那是个男孩。
男孩……肯定会和顾越一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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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没锁被人从外面拧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随着门锁打开的声音传了进来。
和绿荫的小心不相同,也和成瑞的急切不一样,所以,来的人是……
只一眼,安安就拉起被子把自己藏了进去。
她不敢见顾越。
她还没做好告诉他孩子没了的‘真相’。
可是,顾越等不急了。
顾越在病床前站定,清瘦的身形挡住了落在病床上的阳光。
“安安,想个让我容易接受的理由。”顾越说。
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水气。
躲在被子里发抖的安安,在那个陌生的声音里安静了下来。
遇见泥石流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安安死了,顾越也这么以为,那次他哭过,这是后来易从风告诉安安的。
那时候,安安只觉得易从风的声音很悲伤,而他的描述清淡却压抑。
易从风身上过分明显的伤情,她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再加上崇雾布下的谜团,让安安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顾越在哭的时候有多难过。
后来,时间久了,她就忘了怎么想象。
今天,安安再次听见顾越近似于哭的声音才猛然惊觉,顾越在她的事情上并不是一个多坚强的男人。
孩子没了,他的难过不亚于她。
事实上,顾越的难过何止不亚于她,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的双倍。
上一个孩子在他们谁都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他当然会难过,可安安的失而复得弥补了他的难过,他才敢让自己忘记那个孩子曾经的存在。
可这次孩子是真真实实的在他们身边存在过,被他加倍期待过,也被他当成宝贝珍藏过。
如今,他却毫无征兆的没了……
那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才最考验他的承受力。
他不能怪安安,但需要一个不怪她的理由。
所以,顾越让安安给他一个容易接受的理由,假的可笑没有问题,真的可悲也可以,只要这个理由他能接受。
病房里的空气安静到让人喘不过气。
顾越固执的站在原地等一个理由,安安执拗的躲在被子不声不响。
他们就像天平的两端,无论谁加了砝码,减了重量都会立刻失去平衡,或者坠入地狱,或者靠近天堂。
该怎么选,全看谁容易心软。
被子里的空气渐渐稀薄的时候,安安露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巴,一整张脸。
安安怯懦的看向顾越。
他的表情很温和,眼神很平静,但无声的空气压弯了他的脊背。
安安忍不住心疼,“顾医生。”
顾越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或真或假的可怜下投降,他只是安静的站在病床前看着她。
看不透她。
安安手足无措,她想立刻爬起来跳下床抱住眼前这个看起来格外陌生的顾越。
但是,医生清楚的交代过,如果她还想要孩子就不要乱动,一旦出现术后大出血谁都不能保证她还能不能再做母亲。
越急越慌,越慌越怕。
等安安看清顾越的陌生等于伤心时,哭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顾,顾医生,你不要这样,我害怕。”安安哽咽,“我不是故意的,我有好好照顾他,可是我没有经验照顾不了他,顾医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越点头,“嗯,我知道了,是你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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