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上去不像个真名。”白还歌喝了口面汤,并没跟对方握手。
五月的手落了空,在半空中拐去拿热饮,嘻嘻一笑:“不如白先生名字好听。”举起饮料喝了两口也拿起筷子。两人对头吃面,吃得又快又安静,只是五月一只手在身边悄悄撕扯着纸巾,将那张纸巾绞得又湿又碎。
吃完面白还歌就掏钱包,五月拦着不让,飞快地掏出钱来丢给服务员。白还歌也没客气,把钱包收起来,坐直了身体盯着五月:“说吧。”
五月吞了口唾沫,他进门来一直表现得都很镇定,但此时他盯着白还歌交叠在桌面上那双整洁修长的手,似乎有一点出神。
白还歌摊开手,“不妨直说,大家都节省一点时间。”逛夜总会对他的精力是一种超强透支,没精神兜圈子。服务生在擦地板,放凳子,还有十五分钟就打烊。
五月舔舔嘴唇道:“我知道您是法医,您还记得有一个叫尤海的人吗?”
“记得。”
“是您给他做的尸检吧。”
“你是家属?”白还歌仔细打量了两眼五月,五月相貌清秀,但是跟尤海毫无相似之处。
“我不是……其实也算……呃……”
白还歌警觉地盯着五月,手搭在电话按键上,随时准备报警。五月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法医能从尸体上看出很多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死者死亡的秘密在您那里都藏不住,是真的吧?”
白还歌保持原有的眼神盯着他,并不回答。五月顿了顿道,“我跟您直说了吧,我是尤海女朋友的弟弟,我姐跟尤海交往好些年,就快结婚了,结果尤海死了,我姐这些日子都快疯了。我想托您打听打听,尤海到底怎么死的。”
白还歌一凛:“你姐姐——叫张芙蕖?!”
第68章
提起张芙蕖,张五月脸上的悲痛与关心不像作伪,确实是只有关系亲密的血亲才会流露出的痛苦。白还歌记得,祁蓝去办案回来说过张芙蕖有个弟弟,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而且目的明确,要弄清楚尤海的死因。
白还歌轻咳一声:“我很遗憾听到这样的消息,请她多保重,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还要走下去,毕竟她那么年轻。”他语气十分真挚。这真挚打动了五月,五月在脸上搓了几把,把头发向后拢去,拿起已经冷掉的柚子茶喝了一大口,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白警官,其实我知道尤海是怎么死的,就想找您验证一下,毕竟您是专业人士。”
白还歌抿起嘴唇,冷静地问道:“你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去报案呢?”
“因为——因为我干的事儿不能让我姐知道!”五月咬着牙吐出实情,“我学历低,没本钱,又好面子,跟我姐到这里来,连着三四个月找不到工作,急了,朋友一招呼,我就去了‘金豹银豹’。”
“金豹银豹”?白还歌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五月道:“是个夜总会!”
白还歌明白了,五月小心翼翼打量着白还歌,白还歌脸上并无半分鄙夷,只是望着五月重重点头:“你是个爱护姐姐的好兄弟,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五月苦笑道:“我姐跟尤海交朋友的时候我还是初中生,经常跟他们一起玩,尤海对我也很好,我姐一直都挺爱他的。他们俩大学毕业到这里来,我在家辍学了,逛了一年多没地方去,最后跟着过来,人说这个来钱容易,我脑子一热,就跟着下水了。钱没少挣,就是没我想的那么容易,这个不说了。前段时间我跟我姐还有尤海一起去泡温泉,我在尤海身上看见一些小伤痕,我姐当时就问他,尤海说是摔的,但我看着可不像。我们行里有些专门陪客人玩那种、那种游戏,就是可以打可以捆的,身上就会有那种伤,而且这伤怎么来的我姐一点都不知道。我后来问尤海,尤海一口咬定是爬山时候滚下来摔的,我不能暴露身份,憋屈得很。您知道我在这一行,要想查个客人还是方便些,我警告尤海要是做出对不起我姐姐的事儿,我饶不了他。回来我就找人查他,后来有人告诉我几个月前尤海跟几个朋友去过他们那家店,点了几个人陪着唱歌,没做别的,就像是去看个新鲜。但他们要走的时候,有人把他们那桌的钱结了。”
白还歌一直垂着眼睛听,听到这里眼皮突然一抬:“有人替他们结账?”
“对,听我朋友说是圈子里有名的大金主,不知道是不是看上尤海他们那桌的少爷了,花钱撬人。虽然不大礼貌,但尤海他们也不是正经顾客,都不在乎。”
五月说着,面色渐渐变得狰狞:“我就没想到,妈的不是看上了别的少爷,他是看上尤海了!”
“他是谁?”
“宝鸿业集团董事长——于南望!”五月咬牙切齿吐出最后三个字,像是要在牙缝里把这几个字撕碎。
“你有证据吗。”白还歌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淡淡地问五月。
五月道:“长阳路上有个’凤凰台’,那是我们这行里面规格最高的,少爷身价最高,玩法最放得开,于南望就带着尤海去过。”他捏着杯子的手关节透出青白,声音压得低,情绪却激动起来,“我没想到尤海这个王八蛋为了钱去傍男人,他死就死了,可我姐怎么办?我姐一到夜里就做噩梦,说想尤海,一宿一宿哭,我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啊白警官!我他妈是为了钱干了这个,可我没碍着别人,尤海他已经要跟我姐结婚了啊!而且他缺钱吗,他缺钱吗他!”
五月突然推开杯子抓住白还歌的衣袖,扑通一声跪下来:“白警官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姐!我爸妈都走了,我是我姐唯一的依靠,我不能让她这么受折磨!您帮帮我,只有您能让我姐知道尤海的真面目,您得让我姐恨他,恨死他,就不会再想他了!您帮我这个忙,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白还歌把五月从地上拽起来,按回凳子上:“你起来说话!”五月挡着眼睛,泪水一滴两滴从手指缝里钻出来,拼命拿袖子擦了,挺秀气的小脸上鼻涕眼泪糊了一片。
幸亏服务员在远处没看见,这个案件进展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可白还歌心情更加烦乱,像是五月在他心底替他喊着那句话:“祁蓝,你缺钱吗?你缺钱吗你?!”
可他想起来的,分明是宾利车中祁蓝在于南望身下欲仙欲死的神情,祁蓝在台阶上跟于南望打电话时陶醉的微笑,祁蓝话语中对于南望的偏袒回护。他把于南望的衣服穿得那么好看,提起于南望时眼角眉梢洋溢着遮都遮不住的快乐。那是完全沉浸在恋爱中的眼神和笑容,白还歌也知道与钱无关,而这正是最令他疼痛的地方。
他叹口气,拿纸巾帮五月擦了把脸,心里堵得密不透风。
两天后,白还歌根据五月提供的线索,循着手机卫星定位,趁着夜色乘公交抵达一片肮脏灰暗的棚户区。那地方白色塑料袋缠绕在电线和树枝上,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白还歌裹紧大衣,竖起领子,看了一眼周围稀稀疏疏的路人,快步穿过棚户区之间的小路。棚户区再往前是拆迁后的砖砾地,就连道路两旁的垂柳都被砍伐殆尽,更显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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