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蓝感到背后一阵濡湿冰冷,知道于南望流泪了。他慢慢转身把于南望搂在怀里,于南望抬起脸来,两人四目交投,于南望睫毛上带着一点泪,眼睛一眨一眨,满脸求恳,恨不得用头在祁蓝身上蹭。祁蓝低声道:“你说得不错。”
于南望大喜:“老公你想明白了!”
祁蓝道:“居其位谋其政,也许有无辜的人,但没有无辜的岗位。还歌做得半点没错。既然我做了这个刑警队长,就要对得起这个身份。我但凡能早点听他的,也不至于让你弄到无法收手,早都把你控制起来了。”
于南望嘴咧得快要掉了下巴,心想妈呀要糟。
第97章 蜃楼
果然祁蓝道:“所有国法难容的犯罪,都是我们的敌人。我到这时候才参与进来,已经晚了。如果还歌需要我去当个挡子弹的沙袋,我也愿意。至于你,我希望你去自首,不要弄得大家都难堪。”
于南望憋得脸通红,咽了口唾沫:“祁蓝,不是我不肯自首,是这趟水太深了,自首也不一定能保证把人扳倒。何况那些人只要自己在位置上安全,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祁蓝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我懂这个道理,可人活一次,不能就把自己当成一段流水流完就算。国家、道义、情分、良心,我都得对得起。实在对不起,把自己放在最后,国法为大。”
“国法能改,你的命能改吗!”于南望急了,“不用多,你死一次就算完!咱就唯心着说能投胎转世,喝完孟婆汤你都不知道前世是谁了,那不还是彻底死了!”
祁蓝道:“你别叫。当年我第一次出警就赶上持枪歹徒杀人,带我的师父被火枪打中胸口,当场牺牲,一起去的几个实习生都吓坏了。我也怕,怕得要死,还是冲上去把歹徒按住。当警察的不往上冲,难道让身边卖烤白薯的大婶儿往上冲吗。”
“你那是抓人破案,这、这不一样,这、这、这是官场斗,能一样吗!”于南望急得嘴绊蒜,感觉祁蓝的工作很不好做,“甭管你师父还是你,当场中枪牺牲那叫因公殉职,牺牲在明处,那叫赢得生前身后名,算烈士,年年你们单位领导得上你坟头献花去!官场斗里死了算怎么回事,嗯?人说你是徇私枉法死有余辜,你就是死有余辜,你不过一条命,一个名,你以为你抗得过几回涂抹?说你死了只值臭一块地,还不是全凭别人嘴一张!”
祁蓝抿着嘴点点头:“嗯,我知道。”
于南望快气死了:“知道!知道你还要干!”
祁蓝的声音反而温柔起来:“我小时候一直想做个英雄,练武吃了好多苦头也不后悔。长大了,第一次出警就被师父的心口血喷一脸,抓住杀人犯之后好多天夜里做噩梦,睡不着,那时候我就想过还要不要干这个,性命和工资哪个重要,也想了很久。”
“换我肯定当场就不干了!”于南望急赤白脸,“是,谁都需要个英雄,但特么英雄就一条命,就一张嘴,死完就没!”
祁蓝笑了一下:“我师父牺牲时不到四十岁,荣誉证书半柜子,他从来不拿那些东西当回事。他说过人生下来本来没啥意义,但自己得给自己找个意义,社会上这么多人活在一起,肯定有好有坏,他就觉得当警察甭管大事小情都能把坏的铲少点儿,对好的多保护一点儿,对谁都好,毕竟都在地上活着,谁也没在天上修仙。这么想,什么性命跟工资哪个更重要就不是问题了,我们的价值不是那点工资,也并没活在谁的评判里。”
两人初相见的尴尬场景突然闪回在于南望脑海中,他那时深陷危机,倒还不忘赶祁蓝离开,吼祁蓝“你一个月工资几个钱,犯得上把命丢在这里?”他吼祁蓝,是三分倨傲三分尴尬,还有三分不忍这么漂亮的男人给他陪葬。
而祁蓝比他吼得声音更大:“你管我挣多少,你现在是我保护的人质就得听我的!”
于南望轻轻道:“嗯,从咱们认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年轻警察一直没变过,从两人结识第一天起就是这样,没计较过钱也没计较过命,甚至不计较世俗的声名,他想维护的只是心底那份正义,这是他的本质他的骨气,当年敦促他迎着枪弹往上冲的是这份骨气,从绑匪手里救出于南望的是这份骨气,吸引了于南望不顾一切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也是这份骨气,这个变了,他就不再是祁蓝。
于南望知道白还歌清楚这一点,才竭力想掰开他和祁蓝。自己是深渊里的微生物,太需要祁蓝这道阳光的拯救,才不致万劫不复。可祁蓝却不该生长在这么阴暗的土壤上。爱情的基础是信任,他知道他给祁蓝的基础是一座海市蜃楼,一片乌托邦,一场虚无的幻梦,所谓爱情,当不起现实的铁锤雷霆一击。
是他太贪婪。
可在深渊中下坠太久的人,怎能抵御对阳光的向往。那是人的本能。需要光,需要暖,需要信任、善良和爱。需要没有心机的笑,无所求的慰藉,温暖有力的拥抱。在祁蓝出现之前,他坐拥金山却一无所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自由落体状态里呼吸,怀里美人走马灯般换,心飘得不知在第几维度。
于南望心口发酸,一阵阵痛上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眼前掠过一道白光一片彩虹现出一座高大的金色殿堂,像虔诚的信徒见到神祗,像追寻真理的旅人寻到圣地。
停了片刻,他握着祁蓝的手认认真真地道:“老公,我听你的,天一亮我就跟你去自首。”
祁蓝没说话,他把于南望搂过来,下颏抵在于南望额上,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头发中反复摩挲,不住在他发间亲吻,无尽疼痛无尽不舍,情至此时,无可多诉,一股热流冲上鼻腔,“我爱你”三个字脱口而出。于南望身子一颤,抓着祁蓝衣领,仰起头来拼命吻他,祁蓝扣着他后脑深吻下来,恨不得把他揉在自己身体里。万般不舍,却又绝难保全,一颗心像是被撕成两半,丢在锅里煎了又摔在地上踏。
于南望放开祁蓝,抬起头小小声道:“来一炮吧,下回再干/你都不知道是哪年了。”
祁蓝本来伤心,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你还有这心思?不想想怎么将功折罪少判几年吗!”
于南望道:“怎么着也得判了,还不抓紧时间来一发?听说里头也让见家属,到时候能给你开个后门不?”扳着祁蓝的脸左右端详,“模样儿挺俊,扮上更好。就是你这个身材要男扮女装有点儿费劲,说你是女篮的行吗?”
祁蓝拎着于南望后颈,提猫一般把他提起来摁在墙上,于南望脸上还带着笑,眼神中是遮掩不住的无限凄苦,祁蓝心软了,低声道:“你怎么想着用那个日子当保险箱密码的。”
“我猜你从那天开始有点爱我了。”于南望吸了一下鼻子,有些腼腆,他素来荤话说得不眨眼,这会儿苍白的面庞上却漫起两片绯红,目光也转到一边去。
祁蓝沉默,于南望说中了。他第一次输入时,下意识选了他们发生关系那天的日子,那天的体验对祁蓝来说具有爆炸性的冲击力,将他彻底带上不归路,临到确认时他却收手,再三思忖,换了两人出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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