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蓝如鲠在喉:“还歌,你根本不在乎那点工资和编制。我已经向上级提出辞职了,批不批我都不会去赴任的。”
白还歌轻叹一声:“祁蓝,咱们要去的两座城市一南一北相距甚远,放心,我不是为你才答应去援疆。不过你最好答应去赴任,别辜负于南望一番心思。”
祁蓝目瞪口呆,白还歌道:“你我是风暴眼里的小麻雀,竟然能安全靠岸,不过是被吹远了点儿,凭你凭我,能做到么?有他替你撑着,用不了几年你也就调回来了,这边的人脉换一批,该用继续用,过去你在人情世故上从来不走心,以后也别那么傻了。总不能二十几岁提拔起来当支队长,一直干到退休了还是支队长。”
祁蓝心里五味杂陈,胸闷得很,只是摇头:“我不用他这个人情,这么做也弥补不了给你带来的伤害。不但他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白还歌道:“于南望对我而言当然是个王八蛋,但我知道他对你意味着什么。不管怎样,他冒死把你救出来,我还是谢谢他。至于你,非要跟他相提并论说对不起我,太生分了。”
祁蓝脸上发热,只觉得过去的白还歌又回来了,只得呐呐地道:“都是过去的错,不要提了。”
白还歌无声一笑:“只有往事,哪有错事。人生不能重来,倘若重来一遍,你我之间能保证不争吵不分手不出意外吗,不会的。两个人在一起那么久,要想爱,早都相爱了。既然心里还掺杂着那么多羁绊,就是有缘无份。”
祁蓝迷惘地注视着还歌:“你从来不是个有神论者。”
白还歌的脸上也尽是迷惘:“谁知道呢,有些事用科学解释,我们没那个智慧,用玄学解释,自己又不肯信。就算明知道是几率问题,谁又肯承认自己的一生可以被数字轻描淡写地总结过去。”
祁蓝看着他,还歌的话,他经常都是似懂非懂的,但他这一刻能清楚地感知到还歌的情绪,那一点带着感伤的怅惘,一点凄清,一点孤独,一点劫后余生的放空,一点无计可施的彷徨。
他知道该哄哄还歌,他过去经常要哄还歌。不用什么手段,随便说个笑话,揉揉还歌的头发,挠他痒痒,还歌很快就会笑起来,没多久就恢复挤兑祁蓝当开心的常态。祁蓝一直以为自己哄还歌是一把好手,现在他知道还歌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哄,之所以好哄,是因为爱他。可惜他们之间毫无裂隙的那些年,自己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等他终于在于南望那里学会了如何去爱,还歌与他之间的距离却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拉远,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却像隔了一道峡谷,峡谷上面是灰蒙蒙的天,一眼看不到头。
祁蓝感到喉头哽咽,勉强一笑:“你说着说着就深了。”他看看表,“你几点走,我跟你一起走。”
白还歌道:“你当飞机是绿皮火车还带上车补票的?”
祁蓝道:“我坐下一班飞机去。”
白还歌秀美的双眼弯了一弯,像调侃又像讥嘲,这倒是往日惯常挤兑祁蓝的神色:“告诉我,尤海究竟是怎么死的?”
“跟于南望那么玩儿死的,你比我知道的还早呢。”
白还歌道:“于南望跟你说后悔给尤海花过那么多钱?”
白还歌的眸子晶莹剔透,一直看到祁蓝心里去,祁蓝顿了顿,叹口气说了实话:“没说过。”
第107章 逐风
“尤海死因是个谜。你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个意外,还是于南望真心想借这个机会甩脱累赘。但你选择诱导五月相信那真是一个意外,强调于南望给尤海花了钱,还没玩够,并不想他死。”白还歌幽幽地道,“祁蓝,我知道永远无法查证的事干脆给当事人一个安心的说法好减少些麻烦是惯例,可这件事上,你不是哄五月,你是哄自己,你最希望这真的是个意外,不仅尤海,包括王一寒、Andy,都是一系列意外。”
他停下来,糯米牙咬咬上唇,咬咬下唇,眉宇间带着苦涩和自嘲:“祁蓝,你比你想象中更爱他,爱得愿意放弃你自己。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最先知道春天来了的不是花,是等着花开的蝴蝶。”
祁蓝沉默不语,白还歌拍拍他肩膀:“于南望那人……是蒸不熟煮不烂响铛铛贱嗖嗖的一粒铜豌豆,除非阎王叫神鬼勾,他还得讨价还价才肯走。他放不过你的,你也忘不了他。张芙蕖说得对,爱过恨过,要忘了哪有那么容易。我不想你人跟我去了新疆,心里还是于南望。”
祁蓝咬牙道:“我不会再见他了。再见面我会揍他,真的,狠狠揍他。”
白还歌紧追不舍道:“揍哪里?”
祁蓝窘得很,只得硬着头皮道:“随便哪里,他又不是死的,我还没到指哪打哪的地步。”
白还歌忍俊不禁笑出来,伸手在祁蓝脸上摸了摸:“傻得不行。”
祁蓝握住他的手:“还歌,我肯定要走,就算不去新疆也要去别的地方。你不能让我先去看看你待的地方吗?”
白还歌道:“于南望换了个东家,也并没倒,反正你跟他关系已经公开,何必避而不见,心里又惦记着,不值当的。”
祁蓝感觉有些倒牙:“我不见他!我现在真搞不清你是哪头的。”
白还歌长眉一挑,带一点淡淡嘲讽的笑:“曾经是情敌,前些日子算战友,现在么,也许算难兄难弟吧。我发配边疆,他也靠边站了。”
“你不恨他?”
“你都不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敌人,有些事过去了,江湖相见也不妨一笑。”还歌不以为然地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报纸给祁蓝看。
这话说得祁蓝心里空荡荡,下意识接过报纸翻,就是本市报纸,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题目,他翻过来看时,一张照片跃入眼帘,那照片上一排六七人,中间一位官员模样的正接见几名商人,标题是“代理省长庄汝丹会见本省优秀企业家代表”,跟代理省长握手那人是个十分眼熟的胖子,祁蓝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那是在于南望别墅聚会时见过的宋立,再仔细看时,角落里也有一人,排队等着接见,正是于南望,只是太靠边,镜头把面孔拉得变形,还被另一名摄影记者挡了半个身子。新闻是昨天上午的,祁蓝很快在通稿里找到了于南望的名字,
到底是上了另一条船,不太容易,扒着船舷,没座位,可他还是扒了上去。下头风高浪急,不管姿势怎么难看,扒上去才有活路。于夫人说得对,这世界从来不会因为你变成一滩屎就没人踩在你头上,不过是故意不故意的区别。不小心踩了你又怎样,你死了,还要被嫌弃你心血染脏了人家的鞋。
要人前像人一样活着,难免人后不得不跪着,争着抢着求着斗着,拳打脚踢撕抓挠咬,才能换来台前片刻优雅微笑云淡风轻。这都算好,至少,还没搭上命。于南望,白还歌,凭他们再怎样聪明机敏,也只是大漩涡中旁人的垫脚石一枚。有句话叫“看前台白手套兴衰,猜后面黑社会胜败”,多少惊心动魄在不知不觉中翻过页去,翻过去就是翻过去了,再也翻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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