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笑又闹折腾了好一阵子,酒意上涌,说着醉话,喷着酒气,稀里糊涂地便睡了过去。
星光已经淡了许多,黑夜向西边褪去,东方天幕颜色渐渐泛白,海浪潮声越发汹涌,推得那艘小艇在礁石边磕磕碰碰,大群鸥鸟发出清脆的长唳,扑打着翅膀在礁石附近盘旋良久,打量这意外出现的物体。祁蓝与于南望叠在毯子下睡得人事不省,哪管朝阳初起,哪管日晒当午,哪管日头西斜。
哪管局长找不到祁蓝,拍着桌子吼给他记一天旷工,白还歌打电话也找不到他,心急如焚,简直恨不得报警。
约定付款的时间到了。于夫人坐在客厅里喝茶的时候,于南望悄悄从楼上下来,伸臂从后面搂住母亲,把脸贴在于夫人脸上亲亲热热叫了一声“妈妈”。于夫人把他从自己肩头扯下来,于南望顺势滚在于夫人腿上,伸手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弹了弹,掏出手机来拨了个号码,输入卡号,手机那端电脑语音报读,果然是已经存入十个亿,一分不少。
于南望把那张卡在于夫人眼前晃晃,连那张卡带母亲的手一起握在掌心,低头在于夫人手指上吻了吻:“妈妈,您要我办的事儿,我办到了。您答应我的,也不会变吧?”他脸上堆出一个恬静的微笑,仿佛手里是一朵刚从草坪上摘下来的花,要跟母亲换一块糖。
于夫人把手从儿子手中抽出来,微笑着拿起那张卡端详端详,于南望趁势往上贴:“妈——妈——”拉着长声叫得又腻又甜,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十足是只围着餐桌打转期待一口美食的猫。
于夫人看着于南望微笑一下,于南望立刻搂着于夫人雀跃道:“妈,您答应了!可不冤儿子花了好大一番心血。”
“这是你把私房钱的老本都清空了吧。”于夫人的微笑变成皮笑肉不笑,用那卡在于南望额头上轻轻一拍,于南望缩缩脖子笑道:“确实要凑一凑,可还不至于把老本都清空了。”
“可我怎么听说闹出了人命呢?”
“不可能——”
于南望一出声就知道不妙,于夫人的笑容消失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说不可能,是掂量着你那些人出手知道轻重缓急,总不至于闹出人命,其实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我叫你不能得罪了黑*社会,可没叫你自己当起了黑*社会。堂堂一个大集团总裁,你还真是做到了鹭鸶腿上劈精肉,苍蝇嘴里刮脂油,这么点钱也放在眼里,是不是以后连皮肉生意的脏钱也得一并纳入经营范围了!”
“妈,看您说的,我当然不是黑社会,我倒想当呢。”于南望一看于夫人眼神又改口,“谁要做黑社会,宋江都忙着洗白,我当什么黑*社会,开个玩笑,妈妈别生气。”
“说一套做一套,你拿妈妈当小孩儿哄?”
“妈——我哄您做什么。”于南望拖着长声,从母亲膝头一直爬到她胸口了,“是,您要我三天凑十亿,现金流确实很紧张,可这是我答应您的约定,我肯定要做到,当然了,另一个原因您也清楚,我还不想结婚,想用这笔钱再买我一个月的自由。”他从母亲胸口立起身体,搂着于夫人脖颈望着她眼睛道,“我知道该做的事情未必是我爱做的事情,我也知道妈妈只是负责地提醒我该去负责。”他耸起鼻子笑一下,“就像小时候您叫我起床我总想在床上再赖五分钟那样,妈妈,我肯定会起床,我上学从不迟到,但是现在您给我一点赖床的机会再享受一下好不好,妈——”
于夫人张了张口,于南望那双眼睛黑得清澈透亮,满满的都是恳求之意。时光一瞬间倒回多少年前,那个小小男童打扮成小绅士的样子跟她去参加一场盛大的晚宴,举止言谈谨慎守礼,她喝得头疼去休息室小憩,儿子却跟进来赖在她身上,竭力磨着母亲讨一杯枫糖巧克力浆。
他那么努力表现,无非也就是想讨好母亲,多要一口零食罢了。与现在的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花花绿绿的零食变成了来来往往的男人而已。
上学从不迟到,是的,即使在床上多赖片刻,他也知道自己的责任,知道按步就班去完成他应做的事情。于夫人心底渐渐软了,她叹口气,于南望听见母亲叹气便知道有盼头,果然于夫人道:“既然这样,你就再赖一个月……”
话音未落,于南望高兴得抱着于夫人在她面颊上连连亲吻:“妈妈,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于夫人把他推开一点:“老大不小的还这样,粉都被你舔没了。”说是这么说,嘴角仍噙着一点笑意,多少母子关系从孩子青春期起便渐行渐远,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朝夕无话,于南望总归挑起了这条大梁,且对母亲的景慕依恋不曾因成长淡化,这令于夫人欣慰许多。哪怕私下里淘气一些,英俊能干又体贴乖巧的儿子,弥补了多半婚姻带来的不满。
哪怕当年这条路走下去的时候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隔着窗户眺望着凄风冷雨,和真正走上去被寒风吹得锥心刺骨,被冷雨浇得狼狈不堪,却要挺胸抬头做出一副高贵华丽的姿态,这两种处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生活总比你想象得更糟,孩子要这一点点甜头,也不妨暂且给他。于夫人抬手抚摩着于南望脸颊头发,仍旧是板着脸道:“涉黑的生意不要沾,后患无穷。”
“我记得了!”于南望此时说什么都是一口答应,整个人面庞发亮,脖颈微微前探,胸膛挺起,腰身笔直,强压着脸上的兴奋,身体却挡不住雀跃的姿态。于夫人随口问了几句公司事务便起身离去,那名混血保镖开着车在门口等待,于南望小跑着过去开门,恭送母亲上车走了,转回身吼了一嗓子,“老刘,叫戴兴滚回来见我!”
第40章
这是一处老旧的小区,六层红砖贴面L型板楼,楼下水泥围边污迹斑驳,甚至有成年人的粪便痕迹,物业几乎不存在,只有市政环卫工人每周两次来清理垃圾。
祁蓝带人冲上狭窄污黑的楼梯,楼道里一股尘土味儿,几乎每一层的拐角平台都被自行车占据了一半空间,有些居民不遗余力地将卖都卖不了八十块钱的破车扛到五楼,是连这八十元也损失不起。祁蓝在满墙小广告中找到了报警的门户,率众持枪破门而入,虽然他是出惯了现场,仍是被空气中弥散着的浓重血腥气刺激得打了个寒噤。
屋子不大,墙壁很久没有粉刷,老式家具家电,至少是二十年前的式样。客厅的天花板上,墙上,家具上,床铺、窗帘、地板……触目可及的地方,到处都是鲜血,一个血人歪着头坐在卧室门口,只能从头发和裙子上分辨出是女性。面部,喉部,胸部,身上遍布着深长的伤口,面上那一刀横着掠过她的鼻子,像是在面部中间开了一张不受颌骨控制的大嘴,几乎把脸切成了两个半爿,气管上也有一刀,祁蓝估计那可能是致命伤。女人的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着,像是洋娃娃的头被胡乱拽掉又戳回腔子里。祁蓝见惯凶杀案的受害人,一目了然是菜刀造成的劈砍伤,只是被砍成这个惨状的还真是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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