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好意,腥甜的气味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催情,关俊的脸上也迷乱了,仿佛动心,可宁奕拦下他:“别这样,你起来吧,我不需要。”
关俊惶惶去瞧他,宁奕的脸色仍旧泛红,但眼里的欲潮褪了,目光澄澄:“我没事,歇一会儿,歇会儿我就带你出去。”他靠在木架上,虚弱的嗓音,有种安抚人的魔力。
关俊没想到这个关头,宁奕想的,居然还是要救他离开:“宁哥……”愧疚犹如一把火,烧着他,拷打他的良心,“你就不问问我是怎么逃出来的?”
宁奕虚阖着眼,养神休息:“不想说就别说了。”
肩膀无法自持地颤栗,他知道了,他什么都清楚,可是:“为什么?”关俊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原谅我这种话,关俊问不出口,他觉得他不配,他害怕宁奕说不,我可没原谅你,更怕宁奕用平淡的口气说,是,我不怪你了。
宁奕闭着眼,只以微笑的嘴角回他:“你喊我一声哥,你有事,我管你,做错了想回头,我拉你,要是我也救不了你,还能亲手送你进去。无论哪样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然你不白叫我一声宁哥了。”
关俊僵住了,长时间的,连呼吸也不会了,他捂着脸哽咽:“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肩膀还是颤的,但压在上面冻杀少年的积雪化了,泪从指缝中渗落手背,似一阵春风吹开料峭,生出新芽。
“行了,把你的鼻涕擦擦,过来扶我一把,我们出去。”
月光苍白如失了色,萎靡地躲进团团拢过来的黑云里,豆大的水珠在地上砸出一片坑洼,紧接着,雨就倒下来。棒针那么粗的雨水连绵,泥泞了视线里所有的出路。
冷雨钢针似的打在脸上、身上,男孩掂了掂宁奕绕过肩头的手臂,小心将人扶稳,一脚深一脚浅的,扛着宁奕在雨中艰难举步。
雨声磅礴,宁奕在关俊的耳朵大声说:“这样不行,找个地方把我放下,你走,找机会报警。”
素来善解人意的男孩不依:“宁哥,我能带你出去。”
宁奕佯装生气,故意停下不走:“你不走,我们两个都走不掉。”
生死相依,逼出男孩的魄性:“不走!你不丢下我,我也不会放开你!”他使犟,向天借了力气,硬是拖着宁奕往前挪了好几米。
一颗子弹飞过来,贴着关俊迈步的脚尖炸起一蓬水花,击溃他的坚毅,吓得男孩疯狂惊叫。
叫刺仔的闽东人猛一肘撞开开枪人的侧肋:“谁让你开的枪!”他吼。
“我怎么知道,是枪自己走火!”
“拿来!”刺仔抢过枪,黑洞洞的枪膛瞄准宁奕的大腿,对关俊说,“你再叫一声,我就打穿他的腿。”成功威胁了男孩之后,他冲宁奕裂开嘴,狠狠笑了,“又见面了。”他擎着把枪指指宁奕,“你,过来,别乱动,别耍滑。”
“宁哥……”关俊揪着他,眼眶里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
宁奕拍拍他,笑容平静,但手上有力,吃了一记定心丸,男孩慢慢松开手。
“一会儿要我过来,一会儿又叫我别动,你到底想要怎样?”宁奕朝闽东人那头走,他步子迈得很缓,刚放开关俊时,脚还滑了一下,不像是装的,一看就是真的下盘虚浮。
话说得带刺,可那声轻飘飘的怎样钻进耳朵,偏又那么动听,刺仔浑身打了个颤,眼睛不转了。宁奕在如烟的水幕中走向他,白的脸,绯红的眼,一张嘴晶莹如剥了壳的丹荔,是色欲的颜色,怎能叫人不心动。
往前两步的地方有个水坑,宁奕没留神,还在朝他来。犹豫只在转瞬之间,刺仔冲上前,持枪的手往腰上一托,扶住了他。
宁奕勾着他的脖子晃了晃,站稳,仰起头冲他露出八颗齐白的牙齿,像暗恋多时的闷头小子突然得到回报,刺仔的瞳孔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放大。热的呼吸穿过凉的冰雨撩到脸上,宁奕搂着他,去找他的耳朵:“谢啦。”刺仔心惊,虎口一酥,枪就到了宁奕手上,再低头,一枚被雨水淋到黑亮的铁钉,半截已经扎入了胸口。
身子发面似的软倒,瘫在宁奕身上往地下滑,那些方才还嬉嬉笑笑等好戏的人慌了,纷纷掏枪,可都不及宁奕快。击锤孤零零扣了两声,空枪,没子弹了。宁奕扔开枪,迎着对面摆好的枪口,认命地摇了摇头。
枪击声巨大,没有痛疼,有人栽倒在水泊中。
宁奕睁开眼,朦胧的雨幕中,高大英挺的男人只一拳,就打歪了第一个举枪对准宁奕的家伙的脑袋。
第20章 (下)
颤颤的枪膛掉了头,对准男人。
没有人开枪,没有人敢,他们认得他,一个说话和大老板一样管用的男人。关泽脩并不理会他们提心吊胆,充满防备和戒心的眼神,大步朝宁奕走过去。
宁奕也在看他,有点迟疑,有点疑惑,又长久的,痴痴的,泄露着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依赖和向往。
最终他来到他身边,伸出手按在他的后颈上,将他一把揽进怀里。胸膛是凉的,同他一样湿透,雨声是大的,鼓点一样噼里啪啦,宁奕是热的,因为心跳砰砰砰砰。
用力揉搓宁奕的脖子,关泽脩轻轻地抚摸那小块被捏红的皮肤:“没事了,我来了。”
宁奕先是不动,有点倔倔地不屈,也可能是被雨冻坏了,他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坚毅无敌,可这会儿劫后余生,他又怕了,不是畏惧生死,而是怕自己死死遏制的一些事,一些情绪,这会儿却是绷不住了。
片刻后,他放弃了,他将脸深深埋于关泽脩的肩膀,藏起一个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的微笑,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下了。还是藏得不够深,不然怎么会只因男人的一句话,他就全然安了心。
关泽脩似乎早有准备,手托在宁奕的腰上,一提劲,将他扛到肩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他拍拍他的大腿,对宁奕说:“走,我们回家。”
雨还在下,稠密不止,像张落下的大幕,送走两个人。
瞠目结舌的人看不懂:“他和他也是……”好比看了一场西洋镜,“玩男人这么爽吗?”
远远的警车声,哄走了所有疑问和不齿,关俊站在雨里看着惊慌的人逃窜,他没动,甚至没眨眼,他目视两个男人离开的方向,慢慢明白过一个道理,他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警灯红红闪烁一片,早在来的路上他就报了警。关俊笑了,是个轻松的表情:“不是玩的。”也不知道讲给谁听,“他们两个……”笑着伸了个腰,他愉快地说,“来真的。”
身体浸在水温略高的浴缸里,皮肤微的刺痛,但又说不上来的舒服。宁奕其实早醒了,在回程的路上。四片车窗隔开满世界的大雨,安静的车厢内只剩雨刮器的声音,车轮经过一个泥坑,宁奕就是那时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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