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的小巷,不远处一辆车静静泊着,阴影处,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影。朝颜有点疑惑地小心翼翼走过去,手不自禁攥紧了起来:“谁?”人影往前跨了一大步,一个声音响起:“夏朝颜?”很年轻,年轻得出乎朝颜的意料。她静静站住了:“对,我是。”
她终于渐渐看清了那张面庞,似曾相识,干净的短发,干净的白衬衫,干净的声音,干净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宋泠泠是不是住在你这儿?”
朝颜有点诧异,“嗯”了一声。
怎么是他?
聚会那晚之后,宋泠泠心情好一点时简单提起过:“齐唯杉,我家邻居,他爸跟我爸是好兄弟,我妈跟他妈是表姐妹,算是远亲,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大喘气之后,她续了下去,“入学成绩刚刚够分数线的,神经吧BT吧,偏要他爸花钱挤到我们班来!”
她没告诉朝颜的是,其实她有点怕他。
其实朝颜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天吃饭时候朝颜见到的真就是一个友善的大男孩,肤色是那种纯净如瓷的白,话不多,唇角总有着一抹淡淡的笑,不觉得他BT,就算现在也不觉得,只是他的微笑,比起旁人的不笑,仿佛更加容易让人心生防备。
朝颜蹙起了眉,简短地:“她前两天在,可是现在不在。”
齐唯杉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她现在不在。”他有意顿了一下,似乎要给时间她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宋泠泠她现在在美国。”
什么?朝颜果然如他所愿地大吃一惊。她实在太惊讶了,以至于突然之间就结巴了起来,“怎、怎、怎么可能?”
“这个世上,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早发夕至,再平常不过。”齐唯杉讲话的口吻,远远超过他这个年龄的老练,还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他面不改色地,“你说是不是?”见朝颜还是有点状况外,他双眸微微一闪:“其实泠泠前两天就决定好了,因为不知道怎么跟你开这个口,所以委托我来告诉你,等稳定下来自然会联络你。”
他留神看向朝颜,其实有点存心想看看她的反应。最好的朋友,她算是挺慷慨施以援手的朋友,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拍拍屁股走人,她会怎么样呢?
他显然有些诧异,因为,最初的惊讶过后,朝颜的镇定出乎他的意料,失落?恼怒?不满?不,好像什么都没有。她只是点点头,浅浅一笑:“没关系,总有机会再联络的。”
“还有,替我问她好。”
“阿姨。”
“全部都拿回来了?”
“嗯。”齐唯杉在副驾驶座上坐稳,将一个大袋子扔向后座,有几分不耐烦地,“以后不要再让我说谎。”盛装而出锦衣夜行的林佳湄一边发动车辆,一边瞥他:“怎么了?”她回望了一下,朝颜清秀颀长的身影已经慢慢消融在夜雾中,“她说什么了?”她撇撇嘴,没来由地有点讨厌这个看上去温吞吞低眉顺眼的女孩子。她自己的女儿,从来跟她不亲,却跟这个穷酸的小女孩好得仿佛一母同胞,在家里卫生间阿姨一天打扫三遍女儿还嫌不干净,却不声不响跟着这个夏朝颜住在这么破旧潮湿逼芡的地方,恐怕连上公共厕所都要排队吧?
她心理有阴影,痛恨一切企图离间她跟女儿关系的人。
齐唯杉看看她:“想知道?”他冷冷地,“如果想要泠泠走不成,你尽管去把那个夏朝颜叫出来再好好盘查一下。”
女儿一失踪,林佳湄先是毫无头绪地找了大半夜,后来还是在齐唯杉的点拨下,顺藤摸瓜摸出夏朝颜这条线,不过她还是束手无策。最近忙着跟前夫财产分割,她对女儿疏忽很多。后来看到女儿不着家才终于开始慌了神,每天都到学校去找人,但宋泠泠远远看到她直接绕道走,到后来,恶狠狠发来一条短信:“你要敢骚扰朝颜,我自杀给你看!”
这丫头虽然头脑简单,倒是言出必行。
她心急如焚了好几天,直到拜到真佛。她又瞥了齐唯杉一眼,说实在的,除了自己那个浑女儿,她还就有点憷这个表侄,小小年纪,心里这么多弯弯绕,也不知道究竟跟谁学的。所以晚上,他简短吩咐:“你等我,千万不能下车。”她还真就忍着心头的不快,在车上等他。虽然这小子态度不佳,但事情总算办妥了,她心底也算落下一颗大石。
齐唯杉闭眼,烦死了!
真正可怜的是那个小丫头宋泠泠。
半晌,他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街灯,开口:“你们的事情办好没有?”林佳湄一愣,瞬间反映过来:“差不多了吧。”前夫答应给她两套房子,一笔为数不少的现金,和女儿留学和以后生活的一应开支。
她也算是想开了。只要能锦衣玉食,留不留得住人,又有什么关系?
“泠泠以后跟谁?”齐唯杉哼了一声,目无尊长地,“你?”
林佳湄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也皱眉:“那你说她爸爸现在这个样子,适合做她的监护人吗?”她语带讽刺地,“还有那个比她只大四五岁的女人,她该叫她什么?”她瞥了一眼齐唯杉,“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大度。”
齐唯杉仿佛听不见她略带骨刺的称赞,闭眼,就此不再理睬她。
很久以后,他心中后悔。
最好,便是不相识。
第2章 瑞鹧鸪
时光是怎样爬过我的脸
我比谁都清楚
据查丹诺玛预言,一九九九年是世界末日。
是不是朝颜真的不清楚,只是少了一个宋泠泠,夏朝颜接下来的高三生活过得非常非常平静。不再有人冒冒失失地天天来敲她的窗户,一抬眼,便是一张或兴奋或沮丧或生气的灿若桃花的脸。有的时候,窗外稍有响动,她还会条件反射般抬头。片刻,她重又低头。
她朋友很少,缺了宋泠泠,的确生活失色很多。不过,还有个时不时如滑稽小丑般跳出来搅搅局的罗憩树,所以倒也不算闷。正是这个跟她同窗了超过十年,虽然同学绝不情深的罗憩树,在高中毕业前,给她捅了个小小的篓子。
高三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班主任耳提面命了好几次。朝颜本来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考前突然腹泻了好几天,到了数学考试那天,肚子难受加上心里也难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无,平时还算熟悉的题目突然间反应不过来了,做得倒数第二题,竟然傻眼了。
这次,她是真的浑身冒了一层细汗出来。
班主任在考前关照过她好几次,这次尽量考好点,说实在的,这个胖胖的严厉的中年妇女还真有点喜欢她:“夏朝颜,有个S大的保送名额,刘凡新程海鸣罗憩树他们也不一定会要,而且,这个专业属于基础学科,以后进去了,奖学金和助学金相对比较多,你回去跟父母商量一下,如果这次考试你能考进前十,”她意味深长地,“我会尽力帮你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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