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两声笑。
一声来自邻床,另外一声,居然来自门外。
我哗地一声打开门。半夜查床的护士尴尬站在那儿,进退不得。
我跟宋泠泠,算是谈恋爱吗?
我不知道。
她还是那样疯疯癫癫。
我还是那样动不动当众挖苦她,让她下不来台。
偶尔看到曾楝霏,我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但是,我们的确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出去玩。
甚至,某晚酒醉,一起贡献了各自的第一次。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两年。
突然有一天,曾楝霏又来找我,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程海鸣,我忘不了你。”
忘不了。
短短三个字,我一下子竟然恍惚了起来。
三天后,宋泠泠很干脆地:“我们分手吧。”
分手?
我看着她淡淡的微笑。
我应该高兴吗?
好像。
我终于跟曾楝霏再次走到了一起。
冒哥他们平时总拿我跟宋泠泠打趣,偶尔也翻我暗恋曾楝霏的旧账,可这次,他们冷眼以对,一声不吭。
不止他们,就连我自己,仿佛都没有什么兴趣多说话。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所以,某一天,我看向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还有一瞬即逝的浓浓尴尬,居然十分平静:“我爸行政级别是跟我伯父相同,他也远没到退休年龄,可是,”我微笑,“曾楝霏,这一切,跟你有关系吗?”
她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电话里说着笑着,压根没留意到我站在窗外。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是警惕的。
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终究没有让我失望。
可是,另外一个人,还是让我深深失望,愤怒,狂暴。
她抬头看我,清晰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她顿了顿,“程海鸣,我勾引你,只是因为,你是孙墨雯的外甥。”
她介入她的家庭,所以她报复我。
孙墨雯,是我的小姨。
五秒钟后,我摔门出来。
好,好极了!
这就是我程海鸣的报应!
后来,我们一直形同陌路,直至大学毕业那年。
我爸当然希望我回江苏,富庶之地,又在他权力管辖范围之内,可是我拒绝:“我想留在北京,而且,”我顿了顿,“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管我。”
他笑了:“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耐。”
就在人才招聘会上,我居然看到宋泠泠。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狠狠咒骂着什么,还两手奋力撕着手上的材料,状如疯妇。
我冷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正常的她。白白辜负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
但是,我的双脚不由自主朝她靠拢:“早知现在,当初做那么厚的材料干什么?”撕都不好撕。我不小心看到过,学生会,记者团,书法协会,她还真敢吹!除了CET-6、计算机二级这些硬指标不敢往上填,其余种种,洋洋洒洒一大堆,当那些招聘官们是吃素的?人家火眼金睛,两三个问题就能把她问得下不来台。
果然出糗。
她狠狠瞪我:“关你什么事?!!”
我耸肩,是不关我的事。
可是,下一秒,我专为应聘准备的手工定制西服便活活报销。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埋在我胸前,毫不客气地眼泪鼻涕涂了我满满一身。
很贵啊!
但是此刻,我更心疼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在她伪装的坚强外表下,斑驳剥离,苍白脆弱。
记忆缺口,无力填埋。
我跟宋泠泠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尽力帮你留在北京。”我应聘那家单位的负责人突然有一天就问我:“小程,我们还有空缺,有没有相熟的朋友也有意进来的?”100:1的录取比例,居然还有空缺?
傻子才会信。
可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更明白,背后那双推手究竟是谁。
老爸,虽然我跟你向来不对盘,可是这一次,我深深感谢你。
我毫不犹豫地发了七个字的短信给那个中年男人:“宋泠泠,我女朋友。”
再一次,她让我深深失望,愤怒,狂暴。
我正式签合同那天,罗憩树告诉我,她走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单位楼下,满心期盼着她来签约。我们一早约好了的。
甚至我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昨夜的体温。
她,还是那么自私凉薄,还是那么满腹猜疑。
还是那么不信任我。
到了全盘否定一切的地步。
一年后,我飞去了法国,继续念硕士。
后来我知道,原来她的好朋友夏朝颜也到了法国。
只是,我从来没有动过联系她的念头。哪怕一次都没有。
就像每次跟老同学联系,在我的无限冷漠中,每个人都刻意在我面前忽略那个名字。
我有我的骄傲,我有我的自尊。
她满不在乎践踏。
我面无表情收回。
后来,我遇上了Lilian。
莉莲。
偶尔恍惚的时候,我会叫错。
泠泠。
只是偶尔。
Lilian对我无限地好。我们开始谈婚论嫁,在其间,巴黎街头,我居然还偶遇匆匆过客的夏朝颜。
她来开个会议。
我们只是淡淡打了招呼就挥别,擦肩而过。夏朝颜那么聪明,我知道她绝不会多事。
感情路上,我们各自坎坷。
只是仿佛,我还是有着那一丝丝的挣扎,还有期盼。
我找了个理由,推迟了婚期。
整整两个月。
一年后,Lilian为我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她的名字叫做Angel。天使般的面庞,天使般的微笑。
美丽的妻女,我多么满足。
如果能这样过完一生,我至死无憾。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那年的圣诞夜,Lilian匆匆走在巴黎街头,拎着大包小包,打算为我和Angel做一顿丰盛大餐,就在戴安娜王妃车祸身亡的那个隧道的前一个街口,她同样地,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菲亚特轿车重重撞倒在地。
Angel问我:“爸爸,外婆说妈妈被天使接走了,可我也是啊,妈妈为什么宁愿跟着那些不认识的天使走,也不回来陪我?”
我搂着不懂事的女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我嚎啕大哭。
上帝在云端,只轻轻一眨眼。
已经远去,好多年。
我带着Angel回了国。
从前,有Lilian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现在,她已经不在了,留在异国他乡,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我又回到了苏州。
Angel被我爸妈照料得无微不至,换了个新环境原本还有些怯生生的她,不出三个月,已经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疯丫头,闲来无事就喜欢骑在我爸头上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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