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从窗口跳下的女人之后,他们耽搁了一些时间,把她搬运到船上,又等着周围的骚动安定下来之后才赶来警局。此时已经是后半夜。若小澍这才意识到他们错过了最佳的营救时机。但她也明白,兔子先生说得很对。
“嗯。”
无奈之下,她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回到夜航船上,她钻进了自己那床暖和的被窝,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在这个看似繁华的国度里,正在发生一件大家都不以为意的“小事”。但通过这件事,她却想起了自己。两个月前,在九曜国的法庭上,当所有人都无视她的申诉时,当上司的一面之词被判定为“有力证言”时,当裁判长当众宣读她的有罪判定时,她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却毫无还击之力。法律和规则被一群人当成了彰显权力的道具,而另一群人根本无法抵抗,只能深陷其中。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想救出这群被困在塔楼里的女人。为了类似的悲剧尽量不再重演。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林染,兔子先生。”
在黎明到来之际,她满脸严肃地出现在船舱的起居室里,对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如是说。
没想到,那两人却早已做好准备。
“就等你这句话了。”林染扣上了外套的纽扣。
兔子先生也戴上了他的鸭舌帽:“我说过,我喜欢干荒谬的事,招惹麻烦是我的得意技能,所以只管把我也一起带过去吧!”
“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没关系吗?”
就在若小澍发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长发女人正巧从楼下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大家的视线立刻转移到了她身上。女人的皮肤白得吓人,甚至有些憔悴,但这却倍增了她的美,尤其是在她身上那件鲜红的裙子的映衬下——它就像一片旺盛燃烧的火云。
女人抬起头,说了一长串他们听不懂的话。随后她又换成了马尔斯的方言,但只能零零星星拼凑出几个不完整的单词。不过这下,起码他们能互相理解了。
“她说她的名字叫艾琳。”兔子先生总结了一下。
学习一门外语是很厉害的技能,他在年轻时曾经住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对少数民族的语系也稍微有点常识。如果说他们之中有谁勉强能当翻译的话,那也就只有他了。
“艾琳。”若小澍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对金色的、像梧桐果一样的眸子,“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救她们?”
兔子先生做了简单的转述。
然后,若小澍看见艾琳的眼中突然恢复了活力。她那双梧桐果一样的眼瞳也绽放出了金丝雀般的光彩。
犹如一个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愿意。”
虽然发音相当不标准,但她却凭自己的意志说出了这个单词。若小澍注意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的成分,连同她的身体一起在颤抖。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
桥城。
又是忙碌充实的一日。
工作进行到尾声,负责记录货物出入库的账本的大葱头青年坚守在他的岗位上——很快,他就能清点完最后的一批箱子,并回家睡觉去了。
“注意安全,阿比斯。”拖着锁链朝他走来的大胡子男人哼哼了一句,“今天是满仓。”
“我会的。他们说过几天牧场那边会有突击检查,所以叫我们藏严实点。”
“哦,没问题。一直都是如此。”他满不在乎地摇晃着粗壮的脖子上那颗硕大的脑袋,“只要上头提前通知时间,就不会出事儿。”
大葱头青年点了点头。送走最后一位员工后,他锁上了仓库的门,沿着河岸边的小径远去了。在确定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兔子先生睁开了眼。
“他走了。”
他说。
“好。”
若小澍操纵着船舵,让夜航船的身躯飞行起来,她的动作还不太熟练,所以起飞的时候船身颠簸了一下,满屋子的蜡烛上的火苗都一同摇曳了起来。
他们要去做一件非常疯狂的事。
兔子先生从桥城的工作人员之间的对话里得到了三个关键信息:第一,这一批货物都是火药,桥城的拥有者长期致力于军火贩卖的生意,所以他在官僚机构里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第二,过几天会有象征性的突击检查,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把分散储存的货物都集中在了桥城里;第三,夜间巡逻的人就是治安督查所里的警卫,看他昨晚那睡相,应该是消极怠工的典型,即使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也不怕立刻被发现。
有了这些信息,若小澍决定制定一个可怕的计划。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兔子先生问,“警卫昨晚见过我们的脸了,这下我们都会变成马尔斯国的通缉犯。”
“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她的意志十分坚定,“你不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吗?就算告状到最高法院,也不会有人来管这件事。在被抓之前,他们就会把这群女人全都转移干净。”
“不,我的意思是……”他犹疑了一下,似乎在担心这么说是否合适,“你确定要做得这么彻底?也许……”
若小澍明白他的意指。
这是个好问题。可惜,她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自己的回答。
第二十一章 大厦将倾
“是的。”她说,“我想根除这里的罪恶。”
虽然她救不了全世界被拐卖的妇女,但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她不会继续冷眼旁观。这是她逃出监狱之后的目标。她希望自己能真诚地面对这段漂泊时光的意义。反正她也回不去了,又何必在乎多承担一点罪名?
“……”
艾琳坐在窗边,她的神情安详而温暖,就像正在与过去的苦难告别。
夜航船一路向前,飞到了桥城的塔楼之上。整座城市的街道点亮了一串串瑰丽的焰火,繁华之景胜似人间天国,而塔楼之上,被困在小房间里的女人们,却正在被魔鬼敲开大门。若小澍来到甲板上,出神地仰望着这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它是工匠们的杰作,想修建这么一大片高塔,无疑是对税款和国力的过度挥霍,但它们也的确撑起了整个城市的气魄。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摧毁它们。
但是,在充满留恋地看了它们最后一眼之后,若小澍下定了决心。
“我们开始吧,林染,兔子先生。”
“知道了。”
得到林染的同意后,她回到控制室里,调动着船的运行方向。她没有太多悠闲的时间,一旦被人发觉,从不远处的警局里就会有碍事的人围过来。
林染和兔子先生继续留在甲板上,当若小澍把船开到塔楼的墙壁外侧时,他们负责伸手把屋子里的女人拉出来。这其中不乏有一些正在“做生意”的人,她们又惊又喜,有的人甚至还痛哭出声。他们的行动很迅速,屋子里的男人们破口大骂,却无法阻止他们的营救行动——从高塔上下楼需要经过漫长的路程,而他们还处于衣不蔽体的状态,出于绅士的面子,他们也会先穿好衣服再呼叫警卫。这就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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