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束缚了他手中的刀刃。
那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确实存在;证据就是,二儿子咬牙切齿地上下晃动着手臂,却怎么也挣不开那看不见的枷锁。顿时,一股没来由的羞辱感令他火冒三丈。他回过头,看见人群之中一名少女正向前举起双手,做出一个看似施咒的姿势。
这名少女正是若小澍。
她使用了自己在学校时最擅长的悬浮魔法,限制了他的行动。
“都说了……给我停手!”
要抵抗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的力气,光凭她的魔力还有点勉强。但若小澍死死地坚持着,不肯松手——一旦她放松了警惕,那个被激怒年轻人就很有可能转而过来砍她。
“这……这是……”
人们的目光有点不对劲。
若小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动手阻止了一场杀人案而已,但他们都把视线集中在了她身上。
“……你是……是妖女?”
一旁有人不连贯地从牙缝里抽出这几个字。
随后,众人一片哗然。
“妖女?!”
“错不了,看她的头发!那难道不是因为用蟾蜍做了毒药才变成奇形怪状的吗?”
“……快、快去叫预言家大人!”
“把她绑起来!”
“别过去!没看见她正在作法吗?!”
他们各自采取了各自的行动,不过很明显,都不算是什么好事。
“——喂!我不是什么妖女,给我擦亮眼睛看仔细了!这只是基础魔法而已!”
她的辩解被淹没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嘈杂声中,没有人愿意安静地听她说话。这群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魔法。在偏远的小村子里,他们还依靠最原始的农业过活,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在他们的恐惧下都会被当成邪秽之物。
若小澍终于知道,这次自己是惹上大麻烦了。
同一时间,鹤岭镇圣堂内。
林染花了点时间处理自己的呕吐物,他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他走回到餐厅时,发现桌上的残留器皿都被收拾干净了,就连桌布也换成了崭新的。
紧跟在预言家身边的两个侍从都站在玻璃门边,见到他,皆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预言家先生回来了?”
林染问。
那两人点了点头,但不作其他多余的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
他打开上衣内的左侧皮套,用食指检查了一下短刀的牢固程度,然后,推开了通往内间的门。
刹那的昏暗还是让他迷了眼。过了几秒钟,等他的眼睛完全适应这房间里的光线后,他才得以看见坐在巨大十字架下的男人的身影。
他依旧带着斗笠,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巍然不动。
“欢迎。”那笑声还是那般让人听了就起鸡皮疙瘩,“……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会过来找我呢。”
他的平静表现并不能冲淡林染心中的情绪。林染沿着向下的坡道走到他跟前,直直地望着他。
到了这个距离,预言家背后的十字形条窗外的景色也能映入眼帘了。站在远处的时候他没能察觉,只被明晃晃的光迷了眼睛,但站在这里,一切的梦幻都变成了现实——玻璃后面只有几颗生长得十分茂盛的臭椿,还有被修剪整齐的草坪,很接近城市居民的审美。
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境。
那人为营造出的神圣光源,其实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掩盖现实世界的幌子而已。
于是,林染面无表情地开口了。
“你在说谎。”
预言家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似乎在听一件很好笑的事。
“……哦?”
“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未来。”
林染斩钉截铁地下出了结论。
出乎意料地,预言家没有直接反驳他的评价。
“适当的怀疑能使你成长。”预言家玩弄着他粗糙的手指,让指尖与指尖交叉在一起,“但自视甚高不会,年轻人。”
他的话音刚落,林染便毫无征兆地拔出了短刀
“——给我说实话。”林染将刀锋横在他的脖子前,“否则,我的刀可不会自视甚高。”
他是认真的。
但,刀片上反射出的寒光反而让预言家的笑声变得更加愉悦了。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什么?”
“你是在妄图对我进行审判吗?像那些拙劣的神明的仿制品一样?把我杀死,然后被那个小姑娘误会一辈子,对你来说是最正确的判断吗?还是说,你在同情那群村民呢?”预言家似乎完全不感到害怕,他甚至将林染的威胁视为笑话,“可别同情他们。看透他们的想法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觉得苍白无趣。我所做的,只是把不断趋近无趣的世间变得稍微有趣一些而已。”
林染紧紧皱着眉头。他把短刀向前探去,几乎已经触到了预言家的皮肤。再往深处刺一点,就随时可以割断他的颈动脉。
“……你在利用他们。”
“我不否认这一点。”预言家笑着说,“利用头脑发热的人是达成目标最快捷的途径。他们只要热情高涨起来,就什么代价都不会计较了。”
这句话刺激了林染头脑中最易崩溃的弦。
愤怒之下,他猛地抬起手,用短刀的刀锋掀开了预言家头上的斗笠。
“嗖——”
斗笠被割出一道细长的裂痕,飞到了空中,然后,轻轻地落在了林染身后的地面上。
第八章 神的随波逐流
林染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那人的脸。
“你……”
“很惊讶吗,年轻人。”
在预言家的斗笠下,竟然藏着一张满是缝补过的伤痕的扭曲面庞,他缓缓地竖起了耳朵,林染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对耳朵上的淡红色的绒毛。他只在兔子身上看见过这样形状的耳朵。但很明显,这个男人有一副完全属于人类的身躯。
“……”
预言家的嘴角微微翘起,面部表情堪称骇人。林染霎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我的长相。”
他的嘴唇上下开合着,像人类一样说话了。
十年前。离边境之河尚有几公里的城市里,有一所对全市人民开放的公立医院。
他正是这所医院里的医生。
他和妻子月莱相识于三十多年前,那时他们才刚进医学院。月莱曾经在学院的万圣节时扮成骷髅怪,她为自己做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往外面贴了好多根货真价实的骨头——并且宣称那是从死人身上扯下来的玩意,差点吓哭了来院里参观的小姑娘。他立刻就喜欢上了不走寻常路的月莱。和她聊天很愉快,他不用担心自己性格上的百无禁忌被她讨厌。五年后,他们在一所不起眼的小教堂里结了婚。婚后不久,他们搬出学校,辗转去了一家拥挤的出租屋。
52书库推荐浏览: 久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