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刚刚拨出去,却被杜垂杨伸手挂断了。
他一张口,声音艰涩:
“我会回去面对我该面对的,但在那之前,陪我聊聊天吧。”
杜垂杨望着她,眼里几乎是祈求:
“就一会。”
木兰将电话放下来:
“好,就一会,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应该知道,人就算遇到再大的伤害,也总要站起来扛住才能熬过去。”
杜垂杨看她一眼,忽然自嘲的笑了一声:
“是啊,反正我从小都受过那么多苦了,什么都扛过来了,自然还能扛,天生的贱命,不像有些人天生矜贵,身体不好,要千般呵护,万般宠爱才行。”
“什么身体不好?你是说谁?”
和杜垂杨最近一次见面的对话浮现在脑海,木兰产生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她试探着询问:
“你是说……季澄吗?”
“你猜出来了”
杜垂杨抬头望天,声音哀凉:
“没错,季澄,是我弟弟。”
虽然隐约猜到了,但是从杜垂杨嘴里听到这一句还是觉得震惊。
那个时而调皮捣蛋,时而乖巧听话,但是始终不肯吐露半点心事的少年季澄,是杜垂杨的弟弟!
真相令人难以置信,可是过去和季澄相处的种种细节,拼凑起来分明都在印证着这句话。
为什么季澄会来拍这栋老楼,因为这是杜垂杨曾经住过的地方。
为什么他在她的柜子里看见杜垂杨的照片的时候,会那么反常。
而杜垂杨看见她认识季澄之后又为什么突兀的出来横加阻拦。
这些细节碎片,渐渐交叠在一起,编织出了一个真相。
季澄心里的那个结,不是他自己的病,而是他有一个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季澄早就见过你对不对?他自己说过他之前不是这样叛逆的,是因为他见过你对不对?”木兰问。
一支烟已经抽到末尾,杜垂杨将它碾灭在地上:
“对,一年多以前了,在江亦茹拒绝见我之后。”
“我当时就想,凭什么?江亦茹当年抛弃了我,嫁给有钱人生下了他,同样是她的儿子,身上有一半相同的血脉,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痛苦?而他就每天被一个温柔的母亲细心呵护?我那时候恶毒的觉得,季澄的病,是老天给江亦茹的报应,老天都替我觉得委屈,于是我去找他,告诉他他的母亲有着怎样狰狞的真面目,要痛苦,就大家一起痛苦!”
杜垂杨的手在膝盖上紧握着拳,越说越用力,捏的指节发白。
那双常年忧郁的眸子里,尽是恶意的光芒,木兰觉得眼前这个人无比的陌生,忍不住出言:
“你为什么要牵连季澄呢?”
杜垂杨笑了一声:“怎么?季澄就那么招人喜欢?你也替他抱不平你不是喜欢陆熠辰吗?”
木兰摇头:“你觉得你现在想事情的思维正确吗?我劝你不是因为他招人喜欢,而是因为整件事情里,他是最无辜的那个人!这一切不是季澄的错,他是个好孩子。”
“他是无辜的,那我就活该一辈子不幸福吗?”
杜垂杨眼睛都红了,一只手捶着自己的心口,质问她。
木兰却出奇的冷静,她站起来,说:
“你原本可以幸福的,是你自己选错了路,你选择了仇恨,就不可能幸福。”
杜垂杨听了这话,那激动的情绪慢慢敛去,他缓缓低下头,良久,又抬起头,神色愧疚凄楚:
“你错了,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是你。”
木兰怔住。
杜垂杨站起来,看着她:“你自己感觉不到吗?你才是那个最该委屈的人,因为你是真真正正的被殃及池鱼!你让我不恨季澄,那么你能轻易的就不恨我吗?”
不会的,他辜负了她十几年的感情,怎么会不恨他呢?人都是说别人的时候轻易,到自己这里就很难做到了。
“跟我说对不起。”
木兰忽然开口。
“什么?”
“和我道歉,说对不起。”她重复。
杜垂杨缓缓后退了一步,嘴唇颤抖,是啊,他欠她一句的道歉的,木兰说的对,他原本可以幸福的,木兰就是老天给他的补偿,可是他看不清,亲手去伤害了她。
“对不起……”
这一句道歉,他此刻终于说出口,觉得太迟。
“我原谅你。”
她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和当初逃婚拒绝他时那句“我不愿意”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说:
“我原谅你。”
这四个字里,有包容和救赎的力量。
杜垂杨忽然无法自控的晃了晃,然后她听见木兰的声音:
“你要和我一样,学会放下,我不会纠结对你的怨恨,因为我更重视现在和未来的幸福,而我现在已经找到我的幸福了,你也可以。”
她声音轻柔:“既然江亦茹已经毁了你的童年,就不要再因此亲手毁了你和你弟弟的一生,季澄的童年就算再幸福,也已经被你亲手颠覆了,他现在和你一样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伤害他并不能挽回你过去的遗憾,看看你的眼前吧,不要再自我伤害和伤害他人了,那样,你会幸福的。”
说完,木兰转过身走了,背影渐渐远去。
在杜垂杨的眼里,她的身影缓缓和小时候重合,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了。
从小到大,她永远都是一个那样温暖又坚韧的人,所以她值得这天下所有的幸福。
木兰在回去的路上,给蒋曼打了电话,电话里,蒋曼的声音似乎还是冷淡的,可是还是掩饰不住那微颤的尾音,木兰不由得有点担忧她的精神状况。
回到家,关门脱鞋,倒在沙发上,木兰觉得精疲力尽,感觉这短短一个下午,经历了许多许多年。
她觉得自己满身尘埃,却又无比的轻松,她和杜垂杨之间,最后一根牵绊的丝线,也断开了。
这一次,不是像逃婚时那样,血淋淋的去斩断,这一次,是轻轻解开那个结,落满尘埃的记忆的风筝飞走了,一切都结束了,真正的结束了。
她忽然觉得非常想念陆熠辰,虽然他只是出去开一个会,虽然他现在可能已经回来,就和她在一个城市里,可是她还是无比的想念她。
她拿起手机,想要拨通他的电话,却在同一时刻,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心中一阵欢喜,这是心有灵犀。
接起电话:“回来了?”
那头陆熠辰的声音很疲惫:“嗯。回来处理点事情。”
又聊了两句,陆熠辰问:“听说你下午没上班?”
木兰听出他很累,于是隐瞒了今天见杜垂杨的事情,不想让他胡思乱想,让他好好休息,明天她再去和他当面说,于是回答:
“我在家了。”
“一个人?”陆熠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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