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服装老师还是连声道歉,说:“不是做旧,这就是我们拿收来的旧甲改的,是别人用过的东西,白砚哥,真的挺抱歉。”
这就是白砚不跟服装师为难的另外一个原因,人家担了整个组,出事也没随便抓谁出来背锅,简直是一股清流。那种遇事就往属下身上推的负责人他见过不少,几乎每次意外情况都能看到。这就是剧组的惯常生态。
穿旧衣也不算什么,常演配角的演员差不多都是这个待遇,白砚虽然有轻微的洁癖,也知道这不是讲究的时候,因此只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白砚这就是身体力行地打算息事宁人了,可息事宁人这四个字从来不在裴少爷的字典里。
这晚回去,裴挚给郝总打了个电话,大概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儿,质问道:“怎么咱们自己投资的剧组还这么不安宁,挑人那会儿就不能多长个眼。”
郝总苦笑着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戏还得由人拍不是?”
裴挚说:“给你个机会改成错误,你给我安排两人来跟组,这背后弄鬼的,甭管他是谁,我都得把他给打回原型。”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定妆照已经拍完,新订的戏服几天后就送到,服装组组长老师的责任,白砚没计较。不管底下有多少暗流,好像明面上的一切都解决了。
可是,第二天又发生了件大事。
开机拜神,白砚拿着香刚拜了两下,哗啦几声,供桌垮了。
各种水果滚了一地,执行制片人跟导演都大惊,“这是怎么了?”
白砚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裴挚赶紧冲上去,果断抽走他手里的香扔一边地上,拉着他上下打量,“怎么回事儿,你被砸到没?”
白砚摇了下头,用眼神示意裴挚跟自己到一边凉快,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的事儿要闹大。别说长在红旗下的唯物主义不拿这种神鬼仪式当回事,剧组真是个极端迷信的地方,开机都没遇上好彩头,想必,在场好多人心里都在打鼓。
有媒体在,剧组用最快的速度重新准备供桌和祭祀品,补完了开机仪式。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当然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剧组是个极端迷信的地方,往常拍夜戏,要是遇到什么意外状况,讲究点的老板会干脆暂停拍摄,请大师算过再说。
更何况是开机拜神倒供桌。
于是,这一晚,就连不爱跟人私下交道的白砚也没能安生。十点,他已经打算歇着,执行制片人带着服装组的一位大姐来了他的房间。
开门的是裴挚,理所当然地没给人好脸色,一脸不悦地朝那执行制片人开炮,“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执行制片人知道这位是投资方的大股东,自然不会得罪,只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我们就耽搁白老师几分钟。”
白砚自己踱过去,“什么事?”
执行制片人微笑着说:“徐大姐说你那戏服皮甲有点问题,我们来看看。”
闹了一圈,重点又回到了他的戏服。白砚烦不胜烦之余也有些好奇,他就看看这些人能玩出什么把戏。
服装组那位徐大姐围着戏服瞅了一圈,接着翻开甲片认真瞧,瞧了一会儿,激动地说:“那天他们把这套甲弄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果然,你们看,这甲片下边还有生产时的标记。还真就是《潜龙》剧组用过的东西。”
白砚靠前一看,背后一块甲片反面果然有刻纹:QL-FS-A-1 。
《潜龙》是八年前的片子,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皮甲戏服果然是好货,保存得这样好。转念一想,不对,别人剧组的戏服,现在式样已经改得面目全非,能让人这样一惊一乍?
执行制作人脸色逐渐阴沉,没说话。
倒是一惊一乍的徐大姐给了白砚答案,“白老师,你想想《潜龙》的男主角是谁,这可是死人穿过的。你要不要找个法子去去晦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裴挚终于忍不住了,獒犬的凶相毕露,“什么死人?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这原委也挺容易说清楚,《潜龙》的男主角是一位75后视帝,七八年前当红,可就是这位名声显赫的视帝,在2009年夏末,突然死于吸毒过量。
闲杂人等出去后,这是白砚给裴挚的解释。
裴挚问:“就这么多?”
白砚这下也在火头上,“你还想听什么?”
真是够了,他想要息事宁人,那些魑魅魍魉总有恶心人的办法。穿了那位75后视帝的戏服,晦气吗?晦气。
可在白砚这儿,不是因为这人死了,是因为这人本身就道德败坏,死都死得不光彩。搞事的人赢了,现在连他想起那位服装组的负责老师都恨不得立刻把人发落掉。
带着一肚子火气,白砚拉窗帘时差点把手里的布片扯下来。
他有明显发怒的迹象,裴挚声气比刚才好了许多,“哥你别气,我去给你弄点柚子叶驱邪?”
白砚脑子发炸,“用得着?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能煞得住我这活人?”
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怪力乱神之说都是虚妄。
可大部分人明知这个道理,内心还是对虚妄的东西存有敬畏。第二天,剧组的言论风向成了这样:白影帝穿了死人穿过的戏服,然后开机拜神倒供桌,两者之间未必就没有联系。
没有人敢在白砚面前叨叨,可白砚也不会猜不到。
就算有神鬼存在,活人的心思比神鬼可怕一百倍都不止。
这天早晨,第一场戏开拍前,服装组负责人把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扯到导演面前澄清,“你自己跟导演说清楚,那家戏服租赁店是谁推荐给我的,那套戏服跟丢失的皮甲式样相似,又是谁告诉我的。”
小徒弟已经能独当一面,分寸不让地回答:“师傅,你的话我听不明白,不是你自己看上的?”
服装组负责人拉着小徒弟的领口要揍人,可被好几个场务拉住,只能梗着脖子叫唤,“你凭良心说话,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不是你在算计我?”
小徒弟说:“师傅,这种事得看证据说话,虽然我是您徒弟,也不能白背这个锅。”
证据,肯定是没有的。平常人跟熟人交谈,谁会留心眼录音什么的。
于是,白砚默默坐在一边,觉得眼前的一切真成了一笔糊涂账,他的确觉得服装组负责人的人品不错,可孰是孰非,不是拿人品作保就能断出黑白的。
这件事的结果,服装组负责老师当天中午就收拾东西走了,有些事,不是白砚说不计较就能不计较。那神鬼之说,不是他不在意,其他人就都不在意。而且这位老师在整个事件中至少有失察之责。
接下去服装一组谁负责?
白砚的助理这么说:“那服装老师的徒弟就是第一顺位。”
要是放在别处,这一顺位现在就要上位了。
可裴挚这次自己找到了执行制作人面前,“怎么回事儿,事情还没弄清,接手的人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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