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鹤汀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想要叫他,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道:“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
叶峭哭得正伤心,被泪水糊住了眼睛,只感觉眼前多了一道庞大的黑影,又很快缩小变成了一团,正想睁大眼睛看看是谁,便听见对方问了这么一句,登时哭得更伤心了。
时鹤汀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小肉团子,半天才从身上找到了半包餐巾纸,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了半天才终于让他的情绪稳定了些。
叶峭终于忍住了没有再继续哭,哭嗝一时半会儿却仍停不下来。时鹤汀见他终于不哭,这才耐心地重新问道:“你爸爸呢?怎么只有你在这儿?”
叶峭抬起头望向对面的这个叔叔,这才发现他很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爸爸办公室见到的叔叔:“我要,嗝,找我爸爸,但是我找不到,嗝,他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眨着仍湿成一簇一簇的眼睫毛,小声问道,“叔叔,你是不是认识我爸爸?”
时鹤汀僵了僵,半晌才点点头:“嗯,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叶峭闻言,眼眶很快又蓄起了两汪泪水,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时鹤汀调出通讯录中叶萦回的号码,才拨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叶峭听见话筒那边叶萦回的声音便绷不住了,扑到手机边委屈地哭了出来:“爸爸……”
他只顾着哭,说不出来半个字,急坏了那头的叶萦回:“小瓜?是你吗?你不要哭,听我说……小瓜,小瓜?”
叶峭哭得喘不上气,时鹤汀被迫重新拿回了手机的掌控权,在慌乱中开启了跟叶萦回阔别三年之后的第一次对话:“我……萦回,我是时鹤汀。”
那头没有了声音,静默了足足三秒之后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又很快消失,半晌,才传来了那道他三年前听过无数次,三年里也于梦中听过无数次的熟悉声音:“抱歉,刚刚东西掉地上了。小瓜在你那里是吗?”
第四十五章
时鹤汀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有些发涩,轻咳了两声才应道:“嗯,我在临江路这边,刚好看见他了。你现在在公司吗?我送他过去吧。”
那头镇定道:“在。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他顿了顿才继续问道,“小瓜旁边有什么别的人吗?脸上身上有没有什么伤?”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时鹤汀又看了几眼,“脸上没有,胳膊和小腿也没有。”
叶萦回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好,能不能麻烦你把电话给小瓜?”
时鹤汀应下来,把手机递过去,另只手轻轻抹掉了叶峭悬在眼眶边将掉未掉的眼泪。叶峭接过电话,抽抽搭搭道:“爸爸……”
“小瓜,不要哭,听我说。”叶萦回温声道,“今天是你自己跑出来的还是有人带你出来的?”
叶峭扁着嘴道:“我自己出来的,我想去找你……”
叶萦回的声音很平静:“行,我知道了,现在你跟着叔叔走,剩下的我们见面说好吗?”
叶峭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手胡乱摸了几把眼泪,把手机还给了时鹤汀:“谢谢叔叔。”
时鹤汀望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眼圈仍红着,刘海也被汗浸湿,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唯有那双大眼睛,仍是清亮干净的——除却眼神不像,全然是一个小版的叶萦回。时鹤汀默不作声地俯下身去替他把趿在脚上的鞋给重新穿好,然后又让愣在一边的助理去便利店里买了两包湿巾,将他脸上的泪痕和汗渍都擦干净,而后才冲他笑了笑:“走吧,我带你找爸爸去。”
叶萦回放下电话,冷静了两秒,才拨通了幼儿园的电话。
他是在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才知道叶峭今天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事,而幼儿园方面至今也没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如果今天叶峭遇到的不是时鹤汀,遇到的是别的什么人,或者路上出了什么事……他抿了抿嘴,等着电话拨通。
幼儿园那边早乱作一团。
李老师午休中间就发现叶峭不在,慌了一瞬,赶紧叫上其他老师在园里找,只以为叶峭是溜到园里的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因为园内安保一向很好,也没有想到叶峭跑出去的可能。只是找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人,她才慌了,去问了保安说并没有小孩溜出去,调了监控才发现叶峭在保安打盹的时候溜出去了。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叶萦回的电话来了。
她匆匆忙忙接起,满心满眼都是绝望,只踟蹰着说了句“叶先生”便被对方不客气地打断了。
“叶峭不见了这事你们知不知道?”
李老师嗫嚅着应了声,而后连声道歉,却也知道这种时候道歉是最没有用的。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对方冷冰冰道。李老师小声道:“一个小时之前……我们一直在找,没想到他是跑出……”对方不客气地打断道:“那保安干什么吃的,为什么能让一个三岁小孩儿跑出去?”对方顿了顿,才勉强把语气缓下来,尽量平静道,“麻烦你把电话给园长,我跟她聊一下。”
车快开到叶萦回公司的时候,时鹤汀已经把事情的经过了解了个大概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让叶峭以后不要再这样自己乱跑。叶峭看到熟悉的建筑,话也听不太进去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满心都被马上要见到爸爸的喜悦所占据,也全然没发现刚才还跟自己说着话的时鹤汀眼下手脚僵硬,连手心里都是细细的汗。
时鹤汀让助理在车里等,自己牵着叶峭进了叶氏的大楼。
总裁办公室的门开着,外间的安妮眼尖,一眼就望见了被时鹤汀牵着的叶峭。她也听见了叶峭走丢的事,眼下见到人才总算放了心,只是看见牵着他的是时鹤汀才又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同两人笑了笑。时鹤汀点点头,牵着叶峭敲响了里间的门。
叶峭早等不及了,时鹤汀才敲了一下门,他便迫不及待地用力推开门,往里跑去,一下子扑进往外迎出来的叶萦回怀里,高兴地把脸埋了进去:“爸爸!”
人在怀里,叶萦回的心才总算落了地,他摸了摸叶峭的脑袋,在他脑门亲了一口,才松开他,站了起来,望向时鹤汀。
早在回国之前,他就想到了会再碰上时鹤汀的可能,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眼下真的见到了,却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三年时光在时鹤汀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叫他甚至觉得有几分陌生。他的眉心多了一道刻痕,那是经年日久的皱眉留下来的,嘴角放得很平,没有笑,也没有什么其他情绪,轮廓比之三年前更加分明,却平添了点肃然的意思,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冷硬。而那一双眼,是变化最大的,好像变得很深,深得叫人难以看穿他的情绪,又好像变得很浅,浅得再也装不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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