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者_二狮【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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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样的设计,两人的作案方式似乎不难猜测。

  由于杰克森行动不便,他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邀请来人走到背对地下通道的位置。毕竟,像这样一间堆满了东西的房屋,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堆破衣服下隐藏着的地下通道。杰克森或许会在谈话里加入一些特定词汇,而听到暗号的男人就从地下室里钻出来,从后面偷袭那个毫无防备的来人。他用铁斧将人一下砸晕,再把人拖进地下室里,取出杰克森需要的部分。

  “嘿,小伙子们,怎么,都被吓到了?”强尼从后面张开双臂一手一个搂住了他俩,“这次也算人赃俱获,干得漂亮。”

  艾瑞克咬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不说话。

  强尼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他猜这是金发小鬼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被吓懵也实属正常。但强尼有些不太能理解地瞥了凯德一眼,倒是这家伙怎么了?难道发呆还会传染?

  “K?”强尼摇了摇毫无反应的凯德,却发现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一个方向。

  强尼有些好奇地跟着望了过去,他不知道凯德在看什么。那里有一架耶稣受难的石膏雕塑,给素描课学生练习的那种,二十英寸高(约半米)。其中耶稣脸上,一条黑色麻布蒙住了他的眼睛。忽然强尼瞳孔猛得一缩。原来在十字架底部,那里搁着一张荼白色卡片,以及上面画着的一大只怪异而嘲讽的独眼——那是“匿名者”常用的卡片。

  凯德一言不发地推开强尼,带上手套上前弯腰捡起那张卡片。那张卡片看起来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了,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和木屑。抓到花坛碎尸案凶手的快感在瞬间烟消云散。

  那个人知道。

  那个人早就知道!

  如果阿弗莱德这次没有自杀,那这个家伙是不是就打算亲自出马?他为什么永远都可以比警察提前嗅到罪犯的气息?他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凯德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一个用劲全力、马上就能爬到悬崖顶端的攀岩者,可他在胜利在望之际一脚踏空,整个人又摔了下去,在失重的那一刹那全身的血液涌进大脑。又好像,求解一道数学难题,却在洋洋洒洒写完了三页草稿纸之后发现自己的思路完全错了。

  这次的卡片正面有字,背后干干净净。熟悉的笔记,熟悉的腔调:“还记得吗?十年前,你在做什么?”

  强尼接过纸条,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纸条上的问句。艾瑞克听完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发抖,神情一片恍惚。

  尚不知情的警察们已经开始进进出出地清理着现场,让那个原本就不算大的房间显得更加拥挤。他们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在小声窃窃私语,而那架由人骨制成的木琴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前,像是一件古老的艺术品。仿佛一阵风还能从那些长骨空心的洞里吹奏出一连串音节,吹奏出一个濒死之人发出的、没有人能听到的呜咽。而与灰白色的骨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上面四溅的血液,那抹艳丽的红色就好像生命里最后一次落日,那样光芒万丈,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早上还什么都没有吃,但艾瑞克忽然觉得很想吐。

  “其实你是想说,上帝……看不见,是么?”他一边低声轻语,一边解开了那条蒙住受难耶稣眼睛的黑布,揉成一团用力扔在地上。

  那你呢?那你看得见么?你都看见了什么?!艾瑞克在心底冷笑,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他也早已瞎了。

  凯德虽然心情无比烦躁,转头却见身边金发青年脸上毫无血色,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艾瑞克垂下了眼用力摇了摇头,但很快他就勉强挤出了一个痞痞的笑容。“嘿,十年前,天才的我在替别人参加高考,一次可以赚五百美元。”艾瑞克故意卷起袖子,在凯德面前摇了摇那节雪白的手腕,“怎么样,探员先生,你要不要把我抓回去正法?”

  似乎是被艾瑞克的样子逗笑了,凯德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你没事就好。”

  “所以,遵纪守法的探员先生,十年前你在做什么呢?”那种狡猾的神情又回到了金发青年的脸上。

  凯德微微笑了笑不说话。十年前,他刚被西点军校录取,在那个年纪,那枚古老的校徽似乎是一个男孩可以拥有的全部荣耀。那是他新生活的开始,旧生活的结束。十年,到底有多久?久到让一个淘气的男孩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也久到让积郁多年而不得发泄的愤懑衍生成扭曲的心魔。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怅然的思绪中断,凯德问艾瑞克:“对了,杰克森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不知道。”金发青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就看到他嘴皮子动了动。”

  凯德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警察局的人承包了大部分收尾工作。后来探员们得知,那个不会说话的清洁工同样也是因为身体残疾而被父母放弃的孩子,后来被杰克森领养,所以特别听他的话。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是他力气很大。

  再后来,警察提取了阿弗莱德的DNA,并且与格蕾丝做了亲子鉴定。在结果出来之后,阿弗莱德的生母终于认罪。二十多年前,车祸后医生告知格蕾丝她的儿子双腿受的伤太重,必须截肢。而阿弗莱德的视力在小时候白内障手术后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当时囊中羞涩的单亲母亲觉得就算花上大笔钱做了这台截肢手术,自己实在没有钱来支付日后的残疾设备,物理以及精神治疗。最后她选择了放弃手术,喂阿弗莱德吃了过量的止痛药,再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布鲁克林的郊外,回家以后给他举行了一场没有尸骨的葬礼。不过幸运、亦或是不幸的是,她计算错了药量,阿弗莱德并没有死。

  最后男孩被一个好心的艺术家收养。十年之后,老艺术家去世了,阿弗莱德再次回到纽约,用他留下的钱开办了这间琴行。负责杀人和弃尸的是那个被收养的男孩,而具体取骨头的还是阿弗莱德本人。

  审阅完了凯德写的结案报告,强尼揉了揉眼睛靠在座椅上,疲倦地喃喃:“你们说,造了这么一架琴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凯德默不作声,他素来不在乎,也不喜欢思考这一类的问题。

  艾瑞克有一下每一下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二十多年啊,他有些感叹地想。这么久的时间,足够流水去舔平石子的尖锐,足够风来抹平雕像的棱角,但是真的足够岁月来淡却人们心底的创伤吗?恶因和恶果总是像一个被诅咒了的循环,节节相扣,而是否除了一起毁灭,人类永远无法逃脱?

  ☆、23

  花坛碎尸案终于告一段落,主犯阿弗莱德·杰克森自杀,他收养的那个不会说话的男孩似乎受到很大刺激,情绪极度不稳定,于是被转移去了精神病医院,而杰克森的生母格蕾丝,也将因为二十多年前丢弃儿子面临法律的审判。

  原本这案结得还算圆满,却因为一张“匿名者”的卡片而又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要是以往,强尼都会偷偷地在办公室开瓶香槟庆祝一下,而现在纽约分局办公室里的气氛一片低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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