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冷淡,这问题以疑问句出口却能被说得平铺直叙,不包含一丁点讶异的成分。
他在提问,但同时他似乎又对问题的答案漠不关心。
黎焕气息急促,眸底缓缓漫上一抹淬血的暗红,咬牙颤声道:“你这混蛋终于注意到了,在这里……老子他妈的才是妖!”
话闭,他趁其不备提膝撞进对方腹部。
不知为何,这家伙的反应似乎比之前慢了不少?黎焕被血瘾折磨得难以集中jīng力,动作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伸手猛地一推,两人顺势一滚位置调换。
刑羿眼前发黑,体内那股流窜的冲动被另一股气息qiáng行熄灭,他勉qiáng定了定神,视野内属于少年的脸幻灭成一个空虚的像,那双眼红得刺目,犹如一头危险而漂亮shòu,继而彻底消散下去。
黎焕跨坐在男人肌ròu结实的腰腹部,一把扯开对方领口,然后急不可耐地低下头,锋利的犬齿刺入皮ròu,撕烂血管,温暖的血液涌进食道,他如浴血重生般餍足地倒抽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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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胸口的符号】
夜十一点,掩盖在结界之下的什刹海胡同一片láng藉。
黎焕按紧胀痛的额角,在一阵又一阵的心悸中恢复了清醒。
身下的男人早已经没了动静,双目紧闭,脸色因失血过度而显得尤为苍白。黎焕愣了愣,血瘾失控而险些取人xing命的愧疚感在心底短暂游移片刻,他很快便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冷静下来。
降妖师与妖,原本就是鹿死谁手的关系。
他伸出两指搭上男人颈侧,微弱的血脉搏动透过肌肤与指腹碰撞,同一时间,酒吧外墙那边传来某种窸窸窣窣的响动,继而是一声属于孩子的惊呼。
“你——!”小杜秋盯着黎焕卡在刑羿脖子上的手,一边撑着雪地往后缩一边结巴道:“你你你……你杀了——?!”
唐刀咻的一声飞过来钉进酒吧外墙,世界安静。
杜秋:“!!!!”
杜秋一颗心险些蹦出嗓子眼,他瞥了眼紧贴脸颊、还在微微打晃的刀刃,十分识趣儿地闭嘴了。
“安静点,我脑仁疼。”黎焕松开额角缓了口气,“他还活着,等下会jiāo给老师处理,按照以往惯例不需要对你们太友好,就冲这点这家伙其实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杜秋深感自己八字略轻,今夜恐将玩完,于是抱着并不太qiáng烈的侥幸心理试探着开口:“那……你的老师是?”
黎焕没理会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反问:“听说你们打算狩猎九尾?”
卧槽果然啊!
这货从那扇门里出来就算不是九尾本尊也跟那妖狐有关系!这下完蛋了,降妖师、狩猎九尾,外加殴打他徒弟,这几项合起来大概够死上好几回。
杜秋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此次出门竟然没看huáng历,然后弱弱地狡辩道:“其实并没有……”
“这个不重要,”黎焕说:“你来。”
说话时他垂眸注视着男人的脸,眉心浅蹙,那种诡异的共鸣在这家伙陷入昏迷的一刻就消失了,眼下他和普通降妖师一样,黎焕只能感受到灵力波动,由于身体虚弱,这股波动比平时要薄弱不少。
他静了几秒,复又补充:“带我的刀一起。”
看qíng况想跑是不太容易,惹怒了对方搞不好自己也会被咬一口,光想想就觉得脖子疼——杜秋心里盘算着后路,抽出唐刀,这才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
“话说你没妖术也没分魂,不过人还挺厉害。”
黎焕收刀回鞘,蝉翼似的眼睫轻颤抬起,在小鬼表qíng纠结的脸上一带而过,“怎么说?”
杜秋:“我以前可从来没听说羿哥在哪只妖怪手里吃过亏呢。”
黎焕冷笑:“可惜他不是被我打昏的。”
“哎?”杜秋不解。
黎焕翻开领口查看咬痕,受残留的唾液和被这家伙吸走的妖血影响,那处伤口正在修复,结出一层新生的粉嫩皮ròu。
便宜你了,某人不开心地想。
妖怪之间遵循弱ròuqiáng食的生存法则,残食同类血ròu的案例并不罕见,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某一天会被降妖师压住吸血!
真是把身为妖的尊严都丢光了……
“以前有没有类似的qíng况?”黎焕抬头看向杜秋,见他一脸迷茫,只好更进一步解释道:“你这位同事的反应不太正常,降妖师是人,他却受血腥味影响诱发了嗜血的瘾症,我是在问你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杜秋闻言一惊,脱口想说这不可能,但看黎焕神色认真,便下意识仔细回忆了半响,才道:“其实我跟他还不满一月,之前不清楚,至少这段时间是肯定没有过。”
话虽如此,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非常不安地抿了抿唇,“羿哥他……是人吧?”
“别紧张,”黎焕伸出手,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那个明显紧张过头的小鬼的发顶,安抚道:“他是人不是妖。”
“协会老师教过,血瘾只有妖才有,你又怎么能确定——?!”
黎焕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杜秋会意噤声。
舌尖扫过牙chuáng,回味着口腔残留的属于那个人的气味,黎焕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眼睫遮掩的yīn影下,少年幽暗的瞳底倏然浮起一抹轻薄的狡黠笑意。
“因为啊,人血和妖血,这两种味道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杜秋被那种微凉而轻佻的口吻激了一下,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这家伙才是妖,自己怎么反倒是怕起刑羿来了?他一缩脑袋脱离对方没有温度的掌心,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黎焕也不介意,拉过男人手臂想要把人搭起来。
这家伙身高接近一米九,由于肌ròu密度大,他比起同等身材的人要重不少,黎焕失血过多用不上劲儿,勉qiáng把对方手臂绕过后颈,便对小鬼道:“别愣着,过来搭把手。”
杜秋不动,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黎焕心平气和地说:“今天气温低,按照他的身体状况,再躺一会儿就能直接收尸了,你自己考虑?”
杜秋:“……”
小杜秋黑着张脸,绕了个圈来到另一边帮忙架住刑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还有机会走么?”
黎焕笑着反问:“你们知道了九尾的住所,还想走?”
此话脱口,杜秋怔住,瞬间想起不久前拨过一通电话出去,立马心虚起来,“焕焕,跟你说件事,知道了不灭口行么?”
“……”
黎焕:“先说来听听。”
杜秋:“刚才你跟羿哥打得天翻地覆,毁了不少民宅和公共设施,按照《降妖师外勤任务管理条例》,我通知了当地特殊案件调查组过来善后,俗称报警……”
“哦。”黎焕腾出只手,把男人的背包勾起来挽在小臂上,“所以?”
杜秋顿时疯了,扑过来抱着黎焕的腰,抓狂道:“所以坐标已经反馈过去了啊!九尾妖狐的老窝bào露了!特案组的家伙处理完另外的任务很快就会过来!嗷嗷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放过……哎?”
杜秋一顿,意识到不对,“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你觉得九尾为什么能在帝都堂而皇之地开茶舍而不被发现?”
杜秋:“……”
小家伙脸色像吃了只苍蝇一样臭,默默回去扛起刑羿胳膊,小声嘟哝道:“官方真黑暗。”
黎焕说:“知道就好,说出来容易被查水表。”
“那你们的卧底是谁?”杜秋问。
黎焕狡黠地笑了笑,“别说得那么难听,人家也是正经科班毕业,一层一层爬上去的,没走关系,只不过伪装的好,就连你们那边特派过来把关的人都没发现他是只妖。”
“切……”小家伙朝天犯了个白眼,不开心地说:“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别急,大概明天一早你就能见到他。”
“他也住这里?!”
“那倒没有,大师兄公务繁忙很少回来,只不过你既然把九尾居所遭袭的事捅到了特案组,过来善后就自然得跟老师请个安了。”
杜秋哦了声,心说那还是一窝的妖怪嘛!
两人一路返回茶舍,在门前停下。
黎焕单臂环过男人身后稳住腰部,以肩膀抵住他的身体,作势正要推门,由于重心不稳,刑羿的头微微朝这边靠过来。
黎焕只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上脸侧,还带着某种温凉地气息……他一偏头,鼻尖蹭过对方下巴,男人均匀的呼吸喷洒在额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半寸,黎焕微微一愣——没来由的,他想起了那种濡湿触感舔舐过嘴角的感觉。
等等!想这gān嘛?!
黎焕:“……”
神经病啊!吸血就吸血,哪有随便就……
咳。
舔!你!麻!痹!→_→
某人险些被脑补画面尴尬致死,当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大脑。等在旁边被冻成狗的小杜秋探过头,“怎么还不进去?”
“没什么,”黎焕面无表qíng地把肩上的家伙推过去,“你们的人,自己扛着。”
杜秋被压得一个趔趄,赶紧靠上门板稳住身体,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只年轻妖怪的背影正要开口,已经回头准备进门的黎焕蓦地停下,他一脸迟疑地转过身,目光定定落进降妖师敞开些许是领口内——
就在刚刚,那个推搡的动作碰巧扯开了男人衬衣上那颗松了的纽扣,余光不经意间一扫,他留意到在对方胸膛的那片肌肤上似乎‘写’着某个符号?
眉心愈发锁紧,黎焕脑中快速闪过某个念头,他急切上前,在杜秋堪称惊悚地注视下刺啦一声撕开男人的衬衣。
一瞬间,小杜秋脸上的表qíngjīng彩纷呈:“!!!!”
“你——!”
“闭嘴!”
“哦。”
男人胸部肌ròu起伏的线条健硕完美,苍白的肌肤上,染料注入真皮组织,那枚符号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黑色,笔触蜿蜒,凝聚成阿拉伯数字“19”的模样。
指腹缓慢摩挲过纹身代号略微凸起的表面,黎焕眸光颤动,他深吸口气qiáng迫自己快速平静下来,然后转头看向杜秋,“这个一直都有?”
杜秋被对方眼中的凌厉刺了一下,他看了看纹身又看了看黎焕,皱着眉道:“不清楚,我从来没见过……呃……羿哥不喜欢和旁人亲近,我就算跟在他身边,也没机会看他的身体……”
黎焕点了点头。
杜秋觉得这家伙反应过激了,奇怪地说:“不就是个纹身嘛,很常见的,你们妖怪界没人会纹么?”
黎焕没说话,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降妖师,可眼下这家伙的身份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五指扣紧,黎焕掂了掂手里唐刀,忽然有种在这人心口补一刀一了百了的冲动!
不过*样本难得,还是留给老师详细检查才更有价值。
如此一想,他绷紧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我收回刚才的话。”
“嗯?”杜秋不明所以,“哪句?”
“你这位同事“是人不是妖”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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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我要……】
木门关紧,铜制门环摇晃着撞上门板发出咔哒一声,刹那间,周遭安静下来,仿佛随着那个关门动作的结束,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一层无形无质的薄膜外。
杜秋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登时发现原本应该是门的地方赫然只剩下了一段灰砖垒成的院墙!
然后不用他询问,站在旁边的黎焕便兀自开口,淡淡解释道:“这里遍布老师亲手布下的结界,可以掩盖妖的气息,而对于你们这类拥有灵力的降妖师来说,这间茶舍本身就是一座牢笼,除非是他本人想放你们出去,否则有进无出。”
杜秋敲了敲那面墙,“所以这里其实还是门?”
黎焕嗯了一声,“不过对降妖师来说门已经关死了。”
“你们经常捉降妖师回来?”杜秋问。
“那倒没有,”黎焕说:“一般来讲降妖师都很有职业素养,认为落在妖怪手里是莫大的羞rǔ,所以进来的要么被吸成了gān尸,要么选择自行了断,像你这种乖乖进门的——”
话说至此,某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杜秋:“……”
“喂!”小家伙不满抗议,“我今年才十二岁啊!十!二!岁!啊!正常人类小学生还在无脑打撸啊撸啊!我怕死有错么?!”
“没有。”
“那你笑什么?”
“笑你不怕我。”
“……”
杜秋被这话噎了一下,一张脸皱成了小笼包,沉默良久,道:“你给我的感觉说不清楚,xing格是差了些,但人还不算坏。”
黎焕笑笑没有接话,往后话题自然终止,两人之间陷入一种气氛略显诡异的相对沉默。
四合院无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上的积雪没过脚踝,最下面还有一层厚厚的冰。黎焕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杜秋照明,带他穿过前庭来到茶舍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