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的表情有些僵硬,他站了起身,“我带你去输液室。”
最近医院人满为患,输液室的病床都躺满了人,江羽骞只能坐在靠椅上,周皓坐他旁边的位置。
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向蜿蜒的青筋,江羽骞怔怔地望着一旁闭眼假寐的小疯子,他欠了欠身子,想换个姿势,小疯子却陡然睁开眼。
“冷吗?”周皓问,手下意识地给他拢了拢外面套着的羽绒服。
江羽骞痴痴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虽然病着,依然可见眉眼含笑。
“你是不是烧傻了,你老看我干嘛?”
江羽骞这回不害羞了,把头靠了过去,抵在小疯子的肩上。
周皓稍稍有些不自在,他一动不动,正襟危坐。
输完液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江羽骞小睡了一会儿,护士来拔针头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从小疯子的肩上移开。
“刚……刚刚睡着了。”江羽骞略略紧张,语无伦次。
“好点了吗?走吧,咱们回家。”
还是那辆自行车,两人一前一后,匆匆而过的影子映在起了晨雾的街道上……
回到家里,周皓把卧室的被子叠了叠,他冲客厅里喊,“江羽骞,你过来。”
江羽骞依旧裹着宽松的羽绒服,他病恹恹地走进卧室。
“今天你睡房间,我睡沙发。”
江羽骞眼巴巴地瞅着周皓,“一起睡,好不好?我怕冷……”
“不好,会传染。”周皓拒绝得很干脆。
关上卧室的门,周皓躲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他现在很少会碰这玩意儿,伤身体不说,还他妈-的费钱。
这烟摆在家里得有一年了,一直没拆封,今天算是破例了。
寥寥烟雾从烟头蔓开,盘旋而上,狭窄的空间里很快便视觉模糊。太久没抽,周皓第一口就呛住了,剧烈咳嗽,脸都被涨红了。
“老周,香烟别再抽了,太伤身体……”
猛然间,他想起了孙奕文的关照,他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把还剩半截的香烟狠狠丢进了马桶,大力按下冲水按钮。
“哈啦”一声响,一切往事被席卷得干干净净。
突然,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江羽骞孤独地站在门口,望着双眼猩红的小疯子。
两两相忘,他们之间到底是隔了太多年了。
“江羽骞,我没听孙奕文的话,他让我不要再抽烟了,我没听他的话……”小疯子蹲在马桶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江羽骞走过去,伸出一只手,“皓皓,起来。”
小疯子死命地抓住江羽骞投过来的浮木。
两人挤在卧室的单人床上,钻进绒被里,江羽骞一直抓住小疯子的手。
“为什么躲起来抽烟啊?”
周皓依然是死死抓住那只手,他神情恍惚而痛苦地说,“我不该对你好……我对不起孙奕文……”
江羽骞听明白了,小疯子又陷进自我筑建的死胡同了,这人不爱跟别人倾吐,偏偏喜欢自己折磨自己。
江羽骞凑过脸亲了亲小疯子,贴着他的耳朵,柔声安慰,“我明天问问欧易,我问问他,孙奕文现在在干嘛呢?你这会儿先睡觉。”
“嗯。”周皓不停地点头,面部终于不那么狰狞了,他闭上了眼。
借着窗外路灯投来的光,江羽骞肆意地窥视着小疯子的睡颜,他无从得知,那个叫孙奕文的男孩是否给这个小可怜带来过希望?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小疯子还是念念不忘……
真心的,他有点嫉妒孙奕文了。
第68章 文文的下落
接下来的一天, 周皓总是形影不离地黏着江羽骞,江羽骞走去哪儿,他就跟去哪儿,哪怕人是去卫生间撒泡尿, 他也会假模假样地站在水池边洗洗手。
太明显了。
江羽骞清楚小疯子的意图, 他在等自己联系欧易, 帮他打听打听孙奕文的下落。
江羽骞还是没有多大的精神头,不过好歹体温是降下来了。他在床上躺了一天,周皓就在卧室里干坐了一天,除了准备三餐的功夫。
直到晚上, 周皓终于没忍住,他把要说的话在心里掂量了好久, “江羽骞,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江羽骞抬眼,瞳孔是发黑的亮,“我没忘。”
周皓垂眼不说话了,他不敢逼得太紧。
“我真的没忘, 我一会儿就问问他。”江羽骞最不忍看见周皓这副卑微求人, 又不敢逼问的模样。
晚上八点整, 万家灯火, 男人拨通了传向A市的电话。
接通的那一刻,家里出奇得安静, 周皓敛声屏气,竖起耳朵拼命地在偷听, 但他除了听到电话那端的几声笑,什么也没听到。
“对了,你上次说你不在A市,你去哪儿呢?”欧易问。
“我去了南方,”江羽骞侧头看了眼神情凝重的小疯子,继续说着,“我一直想问,孙奕文现在在哪儿?”
电话那端的笑意更加尖利,“他啊,本来我还想重温下旧梦,后来你猜怎么的,他一看见我,就吓得泪眼汪汪的,我看着实在烦,就送他出国念书了。你放心,他不敢联系你那个小对象的。”
江羽骞又扭头瞄了眼小疯子,确保他没听见刚才的话。
“我跟周皓呆在一块,他想问问你,孙奕文的下落,我把电话给他,你来跟他说。”
江羽骞把手机递给了小疯子,小疯子颤栗着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贴在耳边。
“孙奕文过得好不好?”周皓沉淀了多年的思念和愧疚,连声音都带着颤儿。
欧易不是傻子,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下最主要的就是给羽骞这个小情人定定心。
“他挺好的啊,他去美国了,前几天,我跟他联系,他说他正和朋友准备去欧洲玩一圈,怎么?他没告诉你啊?”
“没有,他没告诉我……”周皓开始来回张望,面容惶恐焦躁,隔了大约十几秒,他又开口,“他爸爸在哪儿?我去找过,不住在以前那儿了。”
那边是欧易更加漫不经心的笑,“哦,这个啊,我给他们家改善了环境,换了住的地方,从前那地方哪是人住的?”
这一刻的小疯子,既解脱了,又彻底孤立无援了。
他没日没夜地自省着贫穷,自省着一无是处,嘴里说过不知多少回的,我不要跟孙奕文见面了,他过得好就行。
可是,真是这样的吗?
他自私的内心啊,还是渴望着那个跟他一样穷困潦倒的男孩子能放弃世俗的金钱财物,跟他搭个伙过日子的。他看了那么多书,此刻真是屁点用都没有。
现在的这通电话,无疑是击毁了他自私的渴望,而且这毁灭的效果,足以惊天动地。
文文有了新的生活,要去欧洲玩,他的爸爸也换上了新房子,他终于领着家里人过上了好日子。他这个活在深渊里,穷得只剩下自尊心的男人,文文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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