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含嗔带怨,让人不敢不马上上前伺候。
卢峰看到了易潜,他走在后面。
他没有穿那一天那种西服,而是衬衫毛衣和牛仔裤,手里提着很多袋子,还挽着两件大衣,虽然拿着太多东西而形容láng狈,但他还是那么jīng致漂亮,gān净服帖,而且昂贵,对卢峰来说,就像是天上的人。
他应着:“我知道,你逛吧,我马上来。”
卢峰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他,他的打量,易潜很快就察觉了,朝他看了一眼,但他很显然不记得卢峰了,所以他看他,只如看一把椅子,看一棵树,毫无半点波澜。而他也不知道卢峰在看到他的时候,心里起着惊涛骇làng,这惊涛骇làng几乎把他拍晕。
卢峰的手在口袋里捏紧了,要从他身边走过去,突然,突兀的音乐声响起,是易潜的手机响了。
易潜听到手机铃声,马上急慌慌地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捞手机,手里的袋子随即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他皱了一下眉,却没管那些袋子。
总算把手机摸到了手里,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去捞袋子,一个袋子里装着几个漂亮的圆球,球随即滚了出来,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滚向了一边的楼梯。
“艹!”卢峰听到了他低低的骂声,但他却没去捡那圆球。
卢峰赶紧跑去为他捡球去了,他一路跑,赶在圆球从楼梯处滚下去之前把它们都捡在了手里。
拿在手里,卢峰才发现它们是两半卡着合在一起的,透明的圆球里面是白色、黑色和粉色的丝织品,卢峰多看了两眼,意识到里面很可能是内裤,往易潜处走过去的脚步,不由僵了一下,脸也不自觉就红了。
他走过去,听到易潜在说:“薇薇安还想逛,我现在走不开……你怎么不早点约我……我告诉你,傅斐,我又不是你随叫随到的奴才……你没时间,你想见我,那我就要去满足你?……没门……那……你晚上等着吧……”
卢峰听他声音从qiáng硬到最后的软弱,软弱里甚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这不由让卢峰脸色更红,僵硬地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几乎手脚发麻。
易潜挂掉手机后,就看向了他。
卢峰赶紧走了过去,尴尬地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他说:“你……你的东西。”
易潜对他道了一声谢:“谢谢。”
他打开袋子,卢峰赶紧把手里的圆球放了进去。
易潜看到了他的手,还有他的廉价的起毛了的外套袖口,卢峰感到一阵慌乱,臊得手发僵脸发烫,他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易潜对他点了一下头,收拾起所有袋子,进了一边的店铺里。
卢峰刚才距离易潜那么近,近到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味。
他心跳加速,飞快地走了,走了一段路后,又想退回去再看易潜一眼,但他从旁边光亮的柱子上看到自己的形象,便逃一般地出了商场。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工棚,晚饭也不想吃,在众人的热闹声里,他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几乎整晚睡不着觉。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具体叫什么名字,上一次别人叫他阿qian,这次那个女人叫他艾伦。他朝电话里的人发脾气和撒娇,那个人,叫傅斐,卢峰记起来,之前陈莽和老胡讨论过,上次到工地上视察的年轻老板就叫这个名字。
我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啊!
第二天,在一片忙乱里,卢峰和其他人一起去了汽车站。
汽车站里充斥着卫生间里的尿骚味,人群的汗味,汽油味……,人们粗鲁地推攘着彼此,叫骂声,哭喊声混在一起……
卢峰总算放好自己的和同乡的行李,挤上车时,脏兮兮的座位让他再次想到了易潜,他看了看车里的qíng况,为自己的一厢qíng愿的暗恋而露出了苦笑,他想,他就快看到老妈和妹妹了,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第三章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卢妈妈做了整桌菜,等着他回家了才开吃。
“哥,总算回来了,我肚子都饿瘪了,”妹妹卢溪跑过来为卢峰提箱子,又笑着站在他身边和他比身高,“快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卢溪只比卢峰小四岁,现在十八岁了,在县上重点高中上高三,成绩比当初卢峰还好些,老师说必定能考上好学校。
卢峰在看到卢妈妈和妹妹后,整颗躁动的心都安定了下来,他对着卢溪笑:“的确长高了。”
“快放了东西,去给你哥端洗脸水让他洗洗了吃饭。”卢妈妈大声说着,看到儿子回来,她满脸都是笑容。
“我自己来就行了。马上就好。”卢峰让卢溪帮他把箱子放进卧室,自己则去了厨房里舀水洗脸洗手。
坐在饭桌上,卢妈妈一个劲儿给卢峰夹菜,“快吃,快吃。”
他又把菜夹给妈妈和妹妹,“你们也吃吧,不要都给我,我哪吃得了这么多。”
嘿嘿嘿,卢溪对着卢峰笑。
卢峰被她笑得心里瘆的慌。
“笑什么呢,傻不傻!”儿子从里面出来了,又能踏踏实实地做事,现在一家人团圆,卢妈妈看着儿子也笑,但照样不耽误骂女儿。
“我看我哥帅呗。”卢溪大言不惭。
卢峰无奈道:“赶紧吃吧。”
饭后,卢峰回自己在二楼的卧室,房间里收拾得非常gān净,chuáng上罩子是新洗gān净的,chuáng单被套也是新铺上的gān净的,还带着洗衣粉的香味,柜子里则散出浅淡的樟脑球味儿,但这些味道,都显得这么亲切。
他从箱子里拿出衣服来整理了放进衣柜里,又拿了些钱下楼。
卢妈妈住楼下,他给卢妈妈说了自己的收入,把银行卡给了她,又给了些零用钱给她,然后转头又给了卢溪两百块,“没买东西,担心买了你们不喜欢,要什么,你自己去买吧。”
卢溪是个瘦高个的姑娘,短发,皮肤有点黑,爱笑,她从小就粘她哥,此时也不含糊,硬是搂着卢峰腻歪了一阵,“谢谢哥。”
卢峰在家里过了年,但并不闲,他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砌砖,补墙fèng,打理jī棚,整理谷仓……他都要在在家的日子里做好。
村里的男人们,结婚都早,在国家规定的二十二岁结婚,便算晚婚了,有些甚至十六七岁就已经结婚有了孩子。
卢峰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有两个甚至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他现在二十二岁,算是到了婚龄,而且是晚婚之龄。
卢峰长得好,又上过高中,要不是出了事,现在应该是在大学里,要说他这个行qíng,本该是比较好娶老婆的,不过谁让他坐过牢,家里又没有家底,卢妈妈找了好些人帮儿子做媒,但大家都只是囫囵应着,并不上心,没人愿意嫁到卢家来。
姑娘家们虽然喜欢帅小伙儿,但是也知道只是帅不顶事,还是要有过日子的本钱才行。
要是卢峰没有妹妹还好说,但他有一个在上高三的妹妹,他将来定是要供应妹妹上大学的,而且家里还欠债,老母身体也不好,gān不了重活,将来说不定也不能出力好好带孩子。
这些现实问题,比卢峰坐过牢还要严重得多。
卢妈妈不敢让儿子知道自己没行qíng,只偷偷打听周围十里八乡的适龄女孩子,看上了谁想让人帮说媒,但很快就被拒绝了,说:“人家家里要县城里有房的,而且彩礼十万块,没有的绝不会嫁。我看嫂子你还是先看看别人家的吧。”
卢妈妈愁得睡不着觉,卢峰最初完全不知道卢妈妈为什么这么愁,直到卢家堂亲一大家人在一起聚餐吃饭,他听到一个婶子说:“阿峰现在年纪也不大,再挣几年钱了再说亲呗,现在这样,哪里找得到好的。”
卢峰心里疑惑,但大约知道有什么事。
回到家,卢峰问卢妈妈,卢妈妈才说:“你现在老大不小了,怎么也该相看着结婚了,你看看,堂子和阿俊,孩子都两个了……”
卢峰不好和他妈闹qíng绪,只说:“你不要替我愁这事,也不要再去找人给我说亲了,这个事儿,我自己知道怎么处理。”
卢溪也在一边帮腔,“妈,我就说你是咸吃萝卜淡cao心。哥才二十二,怎么就年龄大了嘛,男人三十多岁结婚的也很多啊!”
卢妈妈被她气得噎住了一口气,“你这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我这是瞎cao心啦,我不替你哥cao心,你倒说说谁来替你哥cao心。”
“但现在是自由恋爱的年代了,你这包办婚姻算怎么回事?”卢溪马上就反驳了。
“这怎么就是包办婚姻了,我只是找人介绍了让你哥去相亲看看,要是他们不满意,我还qiáng按着他们结婚啦。”
“哥自己找不就行了,反正他在外面,肯定会接触别的女生的嘛。”卢溪说着,还朝卢峰征求支持,“对吧,哥。”
卢峰只是笑了一下,卢妈妈则道:“他在工地上,能接触什么女生。”
卢峰说:“妈,好了,你别愁了,我自己有主意。”
卢峰每晚都会想到易潜,但现实让易潜在他脑海里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浅淡了,生活会继续,梦想则只能埋在心里。
他在大年初八就再次出门了,依然是做陈莽的工程,但不是之前的商厦了,而是另一个项目,是修住宅楼。
卢峰xing格好,耿直,吃得了苦,又读过一些书,在三月,陈莽给大家结完前一个工程的账后,就问卢峰要不要给他做监工和会计。
陈莽只有小学文化,但是人却很有城府,不然也不能在工程这一块一直做到如今,事业顺风顺水一直做大。
他觉得卢峰是个可以培养的人,可以为他做很多事。
陈莽的大舅子老胡就是做监工,他每月拿九千块钱,卢峰做监工和会计,还要随时兼职gān其他杂活,每月拿五千块。
但卢峰没说什么,便接下了这个活。
他们这一群gān活的人,每年都是那些,没有太大变化。
做监工的好处,就是有了更多时间看书,想事qíng,以及了解整个工程的运作,而且也结识了更多人。
卢峰在这半年里学会了抽烟喝酒划拳打牌,烟瘾不算大,酒量却不小,陈莽之后出门,很愿意带卢峰跟着自己。
不管是去请客奉承老板,还是去招呼拉拢工程师,甚至是和同行过招,叫上卢峰准没错,他话不多,却可以帮忙喝酒,而且那些老板和工程师说的一些陈莽不大懂的担心自己遭糊弄的话题,卢峰也可以帮忙留意着。
虽然卢峰这么能gān,但gān了半年到九月份,陈莽也没给卢峰涨过一分钱工资。
卢峰在这个项目上做监工后,其他工友感觉比以前是老胡监工时好多了,卢峰并不骂人,而且能够合理规划,让大家把活gān好,再说,他拿的工钱比工地上其他人都低,大家也产生不了羡慕嫉妒恨,不好说什么。
替他打抱不平的反而不少,陈顺伟就不止一次说:“你也该和陈莽说说了,凭什么老胡拿九千一万,你拿五千。让他给你涨工资。”
也有人说:“老胡是陈莽的大舅子,卢峰是他什么,小跟班。”
还有人笑:“去找胡梅给涨工资吧。小卢去说,胡梅肯定一口答应。”
胡梅是陈莽的老婆,陈莽在外面包二奶三奶,她哪里不知道,只是不说,但她娘家人每个都在工程里占据着重要位置,她虽然很少出现在工地上,但很能说上话。
卢峰不接这些招,道:“我会和陈哥提的。”
也有人找到卢峰,问他:“海蓝之星里面的小姐是不是特别漂亮,说是比明星还好看呢。你睡过没有?要多少钱?”
工地上除了厨房里做饭的大妈还有守材料的大婶是女人外,就没有其他女人了。
这些常年在外的年轻力盛又没有娱乐的男人们,最爱谈论的话题,还是女人。
但一般女人不好谈论,所以大多谈的是欢场里的。
会去找小姐的人不少,但无论谁去找了,最后都会在这缺乏娱乐和话题的地方传得尽人皆知,没有谁蠢,也没有谁不无聊,传回家被老婆又打又骂的人大有人在。
不过他们能去找的都是便宜的,要说高档的地方,他们所知最有名的就是这家“海蓝之星”。
首先这个地方修建得非常豪华气派,有几个人还参与过这楼的建设,眼看着她从一个钢筋水泥框架变成一个纸醉金迷的奢靡场所,是框架的时候,他们可以在里面随便拉屎撒尿,当她富丽堂皇起来了,他们连进去的资格也没有了,甚至连去她前面的广场站一下,也会被保安赶走。
海蓝之星的老板之一是陈莽工程上的大老板,所以他请客就总是去这里,一来照顾大老板生意,二来可以和大老板套近乎,最主要是和这里熟了,里面的人也会卖他面子,被卖面子,便是最长脸的事了。
因此种种,卢峰便也跟着陈莽到过这里两次。
因为去过两次,这便成了他被打趣的另一个由头。
卢峰说:“都很漂亮,很贵的,具体多少我哪知道,之前陈哥请客,我看了账单,花了二十多万。”
二十多万,对很多人来说,是好几年的工钱了,大家都很咋舌。
他们当然知道陈莽虽然带着卢峰,但决不可能花钱让他睡小姐,只是喜欢用这个打趣他而已。
也有人说:“听说里面男人也很吃香,是不是真的?”
卢峰说:“下次你们让陈哥带你们去见识一下吧,我就过去帮他喝了几杯酒,哪里看得那么清楚。”
众人兴致勃勃还想再问,但卢峰实在掏不出什么料可供他们解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