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潜把手机放回包里,用手揉了揉额头,虽然他话说得决绝,但并不是没有伤怀,毕竟四五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四五年。
卢峰问他:“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易潜对司机报了个地名,然后又对卢峰说:“刚才谢谢你了,你这么得罪了傅斐,他肯定不会让你接下来如意。你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找我。如果你想换个工作,我也能帮上一些忙。我有个车行,你对卖车有没有兴趣?”
他说着,就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卢峰。
卢峰把名片拿在手里,那是一张黑色的名片,上面有泛着银光的字体,还有扭曲的纹路,卢峰看不出那纹路代表什么,但是却能明白它的漂亮。
上面的字体是易潜的名字,还有一个手机号码,并没有公司和头衔之类。
他说:“不用了,谢谢。”
易潜并不介意他拒绝了自己,闹了大半晚上,他困了,不由揉了揉眼睛,说:“你的名片带了吗,给我一张。”
卢峰说:“我没有名片,要不,我给你发个短信,把我的号码发给你。”
“行。”易潜点头。
卢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陈莽打来的,看看时间,都在他带着易潜跑的那一个时间段。
他当时满心在易潜身上,手机震动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
他犹豫了一瞬,没有给陈莽打回去,而是给易潜发短信。
易潜见卢峰的手机是很老旧的直板机,而且壳子带着被磨损严重的痕迹,他不由诧异,虽然智能机并没有火两年,但用这么老旧的直板机,也太不符合卢峰的身份了吧。
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他没有提出来,觉得这样无疑是揭人短处,很不妥当。
易潜看他发完了短信,便说:“我手机关机了,我开机收到了,就回你。”
卢峰一直觉得易潜特别高冷,听到他说会回自己,便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出租车里有一股让易潜很不喜欢的味道,他皱着眉忍了一会儿,就想开车窗,但却不知道怎么开,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这种出租。
他不得不对卢峰说:“卢峰,这个车窗怎么开?”
☆、第八章
出租车车后座空间bī仄,卢峰和易潜两个都是高个子,虽然不至于胖,但坐上车,后面空间便很拥挤,两人几乎完全挨在一起。
易潜一心对抗车里难闻的怪味,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和卢峰挨在一起这件事。
卢峰心中有鬼,全身紧张,甚至不敢看易潜,好似身体所有敏感细胞都汇聚在了和易潜触碰到的地方,手上更是一层又一层热汗,全是因为刚才拉过易潜的手。
易潜问他车窗问题时,明明是非常简单的问题,却让他一阵脸红,他一声也应不出,紧张地伸长手要帮易潜开车窗。
他还没碰到摇窗的把手,司机便在前面唠叨:“别开窗,车里开了冷气。”
“你把冷气关了,我们chuī外面的风。”卢峰依然把车窗摇下去了,正要坐正身体,车突然往旁边一甩,车开正后,司机停下了车,打开车门朝后面大骂道:“我cao你大爷的,不怕死哟!”
对方也不示弱,“你cao谁的大爷啊!你妈的……”
在司机的大骂声里,卢峰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了,他刚才没撑稳身体,被车甩得摔在了易潜身上,所幸他挡住了易潜,易潜才没有撞在司机椅背的护架上。
易潜身上有红酒的味道,还有很淡的香水味和汗味,他的身体又那么热,卢峰撞在他的胸前,就像撞在了熔炉里,脸热得要烧起来。
易潜却什么也不知道,他拍了拍趴在自己身上的卢峰,“喂,你没事吧。”
卢峰赶紧从他身上起来了,红着脸问他:“你没事吧?”
易潜对他笑:“我没事。”
他看司机和那个横穿马路的行人大骂不休,便用手拍司机的座椅:“喂,你到底要走吗?”
司机这才把门嘭地一声关上,再次挂档把车开了出去,嘴里依然不饶人:“大晚上横穿马路,真是不怕死,要不是我车技好,他今晚就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易潜好笑地说:“您不仅车技好,眼神儿也好,他穿满身黑,我根本没看到他。”
司机道:“怎么不是呢,不过幸好不是满身白,那才更要吓死。”
“是啊。”易潜觉得这个司机真是有意思,第一次坐出租车的不适也被这种新奇排遣掉了。
卢峰没想到易潜有这么亲民的一面,他的手刚才撑住过易潜的大腿,其实碰到的是易潜的裤子,但他却像猥亵过别人一样不自在,之后的路程,他便一直处在紧张状态。
车到了一个高档小区门口,易潜让司机把他们送了进去,在一栋楼前停下来。
卢峰要拿钱给司机,易潜挡住了他的手,从包里掏了三张红票子递给司机,“不用找,谢谢了。”
易潜看卢峰有瞬间发怔,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下车啦。”
卢峰赶紧下了车,然后把脚上的皮鞋脱了下来,放在车门口,易潜下车的时候看着他放的鞋便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
他从海蓝之星里跑出来时,没有穿鞋,因为没来得及。
两人一路跑得快,他虽然跑得脚痛,但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皮娇ròu嫩的女人那样娇贵,即使上了车,他既没有穿着袜子跑了一路的尴尬,也没有表露出脚板发痛的难受。
他以为卢峰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再说,他也不希望卢峰注意这个问题,毕竟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没想到卢峰注意到了,只是没说而已。
易潜看了卢峰的鞋子两眼,并没有穿,他脚踏在地上,伸手把卢峰的鞋提在了手里,不穿,但也不给卢峰,对卢峰说:“来吧,是这边。”
卢峰犹豫道:“你到家了,我就回去了。”
易潜的黑眼睛盯着他,道:“这么晚了,这时候回去做什么,在我家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他觉得卢峰这人不错,现在是很真诚地要招待他。再说这个点了他回去,傅斐在气头上,说不定会对他不利。
出租车已经开走了,易潜提着卢峰的鞋往楼里走去,卢峰看了他提着自己鞋的背影一眼,只得跟了上去,想抢回自己的鞋,但易潜却赶紧避开了不还给他。
易潜打着呵欠,虽然困,但又有些jīng神亢奋,还故意对着卢峰挑眉,很像是在逗他玩。
他被傅斐要结婚惹出来的郁闷和痛苦都散掉了,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想吧。
他按了专用电梯,电梯门打开,他示意卢峰先进,卢峰赶紧进去了,又伸手挡住电梯门,等易潜进电梯了才把手拿开,又问:“多少楼?”
“26.”易潜说着,探手过来按了密码,电梯才开始上行。
电梯里面透着一股jīng致,左右两面是带着花纹的镜子,背面则是一副秋景油画。
电梯到了楼层,卢峰让易潜先出去,然后自己才出去。
站在易潜家门厅处的时候,卢峰依然觉得一切都不像真的。
易潜把卢峰的鞋子放在了地上,又把自己脚上的袜子脱下来扔在地上,随即便拿了拖鞋穿上,又拿了另一双新拖鞋放在卢峰跟前,“进来吧,我家有客房,你可以睡客房。”
“你一个人住吗?”
卢峰把自己的袜子也脱掉了,穿上拖鞋,跟着他进了客厅。
易潜把包扔在沙发里,回他:“是啊。这个年龄了还和父母住多不自在。”
客厅非常大,主色调是蓝灰色,处处透着jīng雅细致,卢峰只在电视里看过这种装潢。
他的眼睛在房子里四处偷偷瞄了瞄,里面一切都打理得很好,没有任何地方有杂乱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也判断不出这里是一个人住的,还是两个人住的。
易潜趿拉着拖鞋往饭厅走去,接水的时候发现卢峰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便说:“别看了,这是我的房子,傅斐没住这里。”
卢峰被他猜中了心思,更不自在,好在易潜接好了水,他端着一杯喝着,又用一个玻璃杯端了另一杯过来递给卢峰:“喏,喝吧。”
卢峰赶紧接过了他手里的水杯,咕噜噜喝着,不敢看易潜。
易潜往卧室走去,看卢峰依然定在原位没动,对他招了一下手:“你住这间客房吧。”
卢峰快步走了过去,易潜推开客房门,对卢峰而言,里面房间很大,但易潜走进去说:“这间房有点小,也没有独立卫生间,你只能用公用卫生间了,睡衣……”他打开衣柜,从里面翻找出一套白色棉麻材质的出来放在chuáng上,又有些狡黠地对卢峰笑了一下:“没有适合你尺码的内裤给你穿,你只能挂空挡了。”
卢峰红着脸看着他:“……”
虽然卢峰皮肤黑,但易潜也能看出来他脸红了,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逗他:“厨房旁边的洗衣房里有全自动洗衣机,带烘gān功能,你洗完澡把衣服扔进去,明天早上可以穿。所以不用担心明天白天依然没有内裤穿的问题。”
卢峰:“……”
卢峰分明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易潜却依然兴致勃勃,带回卢峰,就像带回一条听话的láng狗一样,他很乐意逗着他玩或者说调教他的家教。
等给卢峰介绍了卫生间后,易潜困得实在撑不住了,拍了一下卢峰的肩膀,他进了自己的卧室。
随着易潜的房门一关,卢峰站在那里,依然有种头脑发晕的感觉。
他晕晕乎乎地在卫生间里洗了澡,这个卫生间是他用过最好最豪华的了,他不敢洗太久,洗完了又赶紧把玻璃房里的墙壁和地板洗刷gān净,甚至又用毛巾把各处的水迹都擦gān了,这才起身准备穿衣服出门。
随即他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他忘了拿睡衣进来,看了看自己的脏衣服,再看看那道门,他只好选择了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用那张他没舍得用的浴巾裹住了下身,但这裹太有技术含量,他折腾了老半天也没裹好,浴巾一直松松垮垮,他折腾出了满额头汗,勉为其难,只好就这样用手抓着浴巾出了卫生间门,心里祈祷易潜已经睡了,千万不能让他撞到自己这副样子。
但往往不想什么,偏偏就会来什么。
他刚走出两步,裹着薄睡袍的易潜就出现在了过道里,他顶着半湿头发,打着呵欠,只见卢峰像只见了láng的兔子一样飞快地往客房蹿了进去,他惊讶地走过去叫他:“卢峰……”
卢峰已经进了卧室,转头故作镇定地看向他,“嗯?”
易潜看他一身小麦色的皮肤,穿着衣服的时候没觉得怎么,现在luǒ着上半身,却是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要肱二头肌有肱二头肌,甚至还有人鱼线,一切恰到好处又不过分,易潜看得有点讶然,惊叹地说:“哟,你是专门练过的吗,很不错啊!这个要费很大力气才行吧。”
卢峰被他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得僵在那里,易潜真没见过这样单纯得像小白兔一样的从业者,难道这天是他第一次上班?
易潜看他僵着身体,不好一直逗他了,只好替他拉了门,说:“早点睡吧。你老板那边的事qíng不用担心,我会打电话过去的,傅斐不敢找你麻烦。”
卢峰:“……”
易潜躺在chuáng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刚才卢峰在旁边,他便不想傅斐的事,现在一个人,傅斐便像无孔不入一样又开始侵袭他的大脑,虽然的确是分了,但他依然耿耿于怀,悲伤像夜色一样包围着他,他叹了两声气,从chuáng头柜拿了另一只手机开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聂思城大晚上被他吵醒,半带哄半带怨地说:“阿潜,这么大晚上的,什么事啊?”
易潜声音里故意带了愤怒:“聂思城,亏我之前叫你一声哥,你这哥可真当得好。”
聂思城笑着哄他:“这是怎么了,谁惹到你了。哥给你出头。”
“出头个屁。我就不信了,你敢找傅斐的麻烦。”易潜恼怒地冷哼。
“这又是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要是他不对,我肯定替你出头啊。”聂思城假装不懂。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他和谷书梓勾搭在一起已经要结婚的事,你是早知道的吧。”
“啊,他和谷书梓勾搭在一起要结婚?”聂思城震惊的语气就像真的不知道一样。
易潜笑了起来,说:“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可和你说的了,就这样吧,你做个好梦。”
易潜随即就挂断了电话。
但只是两秒钟,他的手机就再次响了,易潜沉着脸再次挂了手机,但很快又响了,如此过了三次,他才面无表qíng地接听起来,冷着声音说:“欺负我没心眼呢,聂思城!”
聂思城陪着笑道歉:“阿潜,你知道的,傅斐的事,我哪里管得着啊!”
易潜说:“可见你并没有真的把我往心上放,没拿我当兄弟,但凡你拿我当兄弟,出这种事,我体谅你不敢得罪傅斐,但你完全可以偷偷给我提个醒,难道事后我会出卖你?我真是白相信你这么久了。”
聂思城从chuáng上下来,走到外间,甚至拉上了门,以免chuáng上的伴儿听到,他说:“阿潜,我之前没说,是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以为你和他在一起,没图长久,你现在这么说了,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放心,这事儿,肯定是傅斐对不住你,我绝对是站你这边的。”
易潜心里烦又痛,一言不发,聂思城很为难,但不得不继续说:“这两个男人在一块儿,短时间里处着玩玩还行,哪能长久呢。傅斐要结婚,也是qíng理之中,你也别太难过了,哥这里有辆新车,你随时来开去玩儿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