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旷噌得挺腰盘腿坐好,还凹了一个半跏趺坐的造型,希望这样有利于他思考。
接着就是开始扪心自问人生的三个终极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想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果然是人生的三大终极问题。
正在他满脑子乱麻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许旷只能捂着头喊道:“严嘉,你明天7点要起床的!”
严嘉听着声音就开门进来了,朝他招招手“hi”了一下。
许旷伸手开了房灯,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了?太黑睡不着?”
严嘉打了一个哈欠一屁股坐到他床边,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哥,之前那个故事你和我继续讲下去吧。”
许旷愣了一下,接着忍俊不禁:“你多大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吗?”
严嘉点点头。
许旷扶额说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你已经说了啊。这其实不是一个爱情故事,而是……”他想了想,缓缓道,“神仙传奇。”
“许仙和白娘子,董永和七仙女,柳毅和龙女。”
除了仙凡有别,还有他死而复生,够传奇了。
“你说的这三对,虽然波折重重,但最后都在一起了。”严嘉说道,“那灰小子和王子呢?和他们不一样吧。”
许旷点点头:“不一样。王子终究是住在城堡里的。”
严嘉注视着他,缓缓说道:“薛桦的话是王子啊,应该不是灰小子吧。”
许旷嗯了一声,听严嘉继续说道:“你讲讲细节啊,就算剧情走向大体知道,但是细节才最有意思啊。”
许旷推了他一把:“全勤要不要了?我不会喊你起床的,我明天要睡到中午,早饭你自己解决。”
严嘉笑呵呵地避开他,站直了退到门边,扯了扯睡裤松紧就带上了门。
严嘉一走,许旷直直地倒向床,蒙着被子开始数水饺。
数了差不多几十锅水饺了还是睡不着,许旷勉为其难地用起了俞明隽教他的方法。
那会儿是大一上半学期的考试周,因为法学院的课程繁琐繁重,大家都卯足了劲复习。他宿舍里两个室友都处于挑灯夜读至东方既白的状态,剩下的一位干脆常驻通宵教室了。至于他,不是意志不坚定是身体不允许。许旷体弱基本是从娘胎开始的,出了娘胎十几年时间没好好活着,到了20岁这个年纪还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已经努力锻炼强健体魄了,就不想熬夜伤身。结果他躺上床,全寝室还亮着两台灯,刷刷刷翻书的声音,嘎嘎嘎拉椅子的声音。咚咚咚喝水的声音,声声入耳。许旷给俞明隽写信,说自己最近的睡眠很不行,盖因室友太过拼命。俞明隽回信给他,是否考虑与室友友好协商一下?如若不然,推荐一法。想象一下午后丽日当空照,鸟儿空中叫,我在花丛中,小狗对我笑。
当然那时候许旷压根没用俞明隽信上写的那个邪门法子,因为俞明隽随信附了耳塞和睡眠喷雾。
经年以后,许旷还记得他说的话,就这么开始展开遐想了。
这法子当然是没用的啦。许旷翻来覆去的,就顺着大一寒假想下去了。那年冬天特别冷,满世界一片皑皑白雪,清涤江都结了冰,他站在江边戴着滑雪手套举着一根三四十公分长的冰棱朝旁边那个人挥舞着,兴奋地说道:“这是我记忆里第二次看到这么大的雪!”
那个人说:“我也没见过几次这么大的雪。曲溪冬天应该很少有雪吧。”
他使劲点头,说话都呵着白气:“七岁的时候也下过一场这么大的,我和村里几个小朋友开心得不行,一起堆雪人。那时候男孩子一帮女孩子一帮,其他几个男孩子嫌我太小了,不许我帮着堆,你猜他们让我干嘛?”他转过脸对那个人笑道,“他们派我做间谍,命我潜入我堂姐那伙破坏他们的雪人。哈哈小孩子的脑袋真好玩。我挤到姐姐身边,我姐也嫌弃我,不让我碰雪人,怕我弄坏了它。我就跑去其他地方玩,结果在一个水缸底下找到一根和这个差不多粗差不多长的冰棱,我高举着冲回去衣锦还乡了。我学电视里看到的管那个冰柱子叫‘圣剑’,他们都抢着要玩‘圣剑’。我就把圣剑送给了一个小伙伴,自己跑去堆雪人。”
他望着远处冰封的清涤江面说道:“我自己堆了一个雪人,小小的,照着我妈妈的样子堆的。”
身旁的那个人问他:“你还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
他笑道:“当然记得啊!特别漂亮!”
身旁的那个人就是俞明隽,那年他陪爷爷回曲溪过年。之前偶然发现原来俞明隽的爷爷和许旷的奶奶有表亲关系,许旷那声“俞叔叔”真没喊错,老人家就叫俞明隽多照顾照顾这个孩子。这次回曲溪过年,俞爷爷把许旷喊去吃饭,吃完饭许旷带着俞明隽逛曲溪,逛着逛着就到了清涤江。这里在过年时最安静。
清涤江彼岸雾气蒙蒙,远望去白的天地白的江面世界澄澈而单调。俞明隽插着袋呵了一口气说道:“你想不想你妈妈?”
许旷蹲下身握着冰棱往雪堆里杵,积雪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一边杵一边说:“偶尔想想吧,好多年了。我那时候太小,还记不起多少事。”
俞明隽也蹲下身揉了一个雪团在手上掂量:“我好像还没打过雪仗。”
许旷睁大了眼睛说道:“不会吧?”
俞明隽把雪团按回去起身道:“也可能有吧,都不记得了。许旷,20岁什么感觉?你现在在想什么?未来想做什么?”
许旷有些严肃了,把这问题当作资助人的考校:“大学好不一样啊,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到了大学发现大家都一样的聪明。所以20岁,有点茫然。因为发现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那几个人。”
他转过头去望着俞明隽:“俞叔叔,我是不是井底之蛙了?我有点感觉,自己以后可能就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而不是以前和你说过的,我要做栋梁之才。”
俞明隽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你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不再限于一中也不再限于曲溪。我20岁的时候觉得世界都是属于我的,然后再一点点地失去。”
今天的俞明隽有些不一样。许旷刚刚得知这个冬天他爸爸陪着妈妈在美国养病,所以由他陪着身体已经不大健朗的爷爷回乡过春节,因此平时让他觉得异常成熟稳重远超同龄人的俞叔叔好像与平常不同。
“许旷,你会慢慢地得到更多的。”俞明隽朝他笑了笑,许旷愣了愣回道:“你给了我很多了。”
俞明隽挑眉:“是吗?”
许旷鼓起勇气说道:“真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20岁的时候肯定会觉得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我在一点点拥有自己的东西。俞叔叔,我可不可以在这里求你一个约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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