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行进到尾声,更换好睡衣的女首席再次上台,克拉拉醒来,王子消失,美梦不再。教父乘坐雪橇远去,克拉拉怀抱胡桃夹子久久伫立于大雪飘飞的门前。
谢幕,掌声雷动。
观众依序退场,家成之与魏寻作别,嘴角挂着清浅的笑。
秦堂捧着好大一束玫瑰,想去后台又露出几分害羞,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时表情与身量反差得特别可爱。
他心里打鼓,挨着门边又不敢进去,魏展踹这下属一脚,“爷们儿一点,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魏寻在旁边笑,秦堂深吸一口气,步伐僵硬地进去了。
后台乱哄哄一片,全不复舞台上的圣洁梦幻。雁弥正在卸妆,身上还穿着那套蓬蓬的茶杯服装。一束玫瑰塞到眼前来,她抬眸,镜子里胀红的一张脸。
雁弥呆了一下,看到后方的魏寻和大哥后瞬间反应过来。她双手叠放在身后,垫起脚尖打量秦堂,有些恶作剧意味,她靠得很近,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快要扫到秦堂的鼻尖。秦堂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她离远了些,噗嗤一声笑了,“所以那些小礼物都是你送的咯?”
秦堂傻愣愣地点头。
雁弥拿来桌上自己的背包,翻开来,精油、各类喷雾以及硅胶足尖套,好大一包东西,不管她能考虑到的还是不能考虑到的,应有尽有。比这更精美的礼物她当然也收到过不少,但这个人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默默坚持得最久。
同台表演的舞者们笑着打趣,“诶呀呀,田螺王子终于显露真身啦!”
雁弥脸上迷了红晕,抬着小下巴等秦堂反应。
秦堂这会儿笨得猪头一样,魏寻把车钥匙抛给他,提醒他送雁弥回家。魏展回头不冷不热添了句,“到家就走。”
看热闹的哈哈大笑起来。
只开了一部车来,他们在剧院门口拦出租,旁边一对女孩子,大概也是刚看完芭蕾。
整场戏可说是欢快明亮的,但其中一位女生此时显得很哀伤,她的朋友温声哄她,她却入戏太深,凄凄然总结:“都是梦,幸福是泡影,是幻境。”
第50章
出租车上,魏展电话不断,先是母亲问他何时回去,说家里有人思念着,语毕,那头传来嬉笑声,大概许荣正在旁边。
魏展不喜欢母亲如此打趣时的腔调,更不在意那个所谓的家里人。魏寻见他蹙着眉头,面上露出几分疑惑,他忽地就笑了,将人左手拉到膝盖上来紧紧握着,不打算回本宅,以工作忙碌为由推托了。
母亲嗔怪他几句,许荣很懂时宜地调节气氛,大抵夸赞他事业心重,魅力非凡。母亲笑道:“一大家子人等着他养活呢。”说着似乎做了个小鸟儿嗷嗷待哺的动作,那边一老一少笑得格外欢快。
笑过了,母亲忽又抱怨起来,“你呀,年头忙到年尾,哪像别人那么轻松啊。”却不是要叮嘱他当心身体情况,话题一转,扯到了近几天来宅子里的重要新闻上,“你二姑一家这年才叫过得热闹,今天午饭时当着老爷子面就大吵了一架。”她看热闹时坐了上等席,夸张道:“诶哟哟,吵得真叫一个凶嘞!”
忍了这么几十年,二姑到底是爆发了。也怪姑父这回实在太过火,去泰国玩了个尽兴,尝试了许多新奇花样,等回来了才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染上疾病。
他的私人医生口风并不严密,向着金钱说话,转头便将这事儿告诉了二姑。二姑气得浑身直哆嗦,尽管结果是阴性,也绝不可能再接纳此人。
魏展听得烦心,敷衍几句便收了线。恰逢此时接到警方电话,原因是魏志海这白捡的少爷好端端逛着夜店却一言不合抡起酒瓶儿将人头给砸破了。威风逞过了,此刻倒胆小起来,谁也不敢告诉,面上却不显分毫,要通知保证人时晃悠着二郎腿挺潇洒地吩咐,“别乱翻翻,就我大哥呗。”
魏展气笑了,感情这大哥活该一天到晚给他收拾烂摊子。
让师傅转头去接人,手机又响,简直烦不胜烦,魏寻觉得大哥此时的表情有趣极了,乐不可支道:“这回是我的电话。”
叶絮打来的,告知他接下来几天的工作事宜。安城国际电影节开幕在即,魏寻于去年上映的一部电影《彼岸花》入围多个奖项,其中魏寻获得最佳男主角提名,各类新闻早已铺天盖地,纷纷猜测各大奖项最终究竟花落谁家。
《彼岸花》当初上映时没怎么在市场上激起波浪,但据说评委那儿波浪倒不小,争议挺大。
故事单线讲述,没有任何情爱加持,倒是带点玄幻色彩,讲魏寻饰演的男主角在一次地质勘察中失足跌落山崖,醒来后由于迷路而意外闯入一片火红的彼岸花花海,这片花海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当意识到不对劲而打算原路返回时,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花海正中。
四面八方是一模一样的景色,无论往哪一个方向前行都似乎永远在原地打转。饥饿的感受是如此强烈,仿佛在引诱他去食用这不尽的植物,可一旦触碰,便立马打破某种禁忌,他开始走进一个个平行时空里自己曾经做过的噩梦。
第一个梦是在暗无天日的巨型深井里,适应过后能看见螺旋上升的铁梯,与鞋底摩擦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直往上一直往上,那一抹光亮就在头顶却始终无法接近。饥饿感在慢慢减弱,不断攀爬着,从俊雅青年到迟暮老者,无形中,一生就这样过去。
却还能再回到年少。十五岁,或者十六岁,一家四口,每人一辆自行车前往外婆家拜年,路途中渐渐失去笑语,不知为何最后竟然只有自己抵达目的地。
外婆家是一种宝塔模样的建筑,门开得很低,只有半个身子高,要佝偻着钻进去。进去后也不见开阔,楼层那样矮,天花板上有一个方形口子,向上推开,撑着身子到二楼去。二楼比一楼还要矮,天花板上依然一道口子,如此反复,到第七层时已经只能匍匐在地上。到顶了,他四肢着地往前面爬行,爬了多久谁也不知道,黑暗中耳边有表针在滴答响,他默默记着响了多少下,到后来,竟然已经数不清。
到底是见到了光明,发现此生最愉快的事情便是能够站立起来。他看见前方有爸爸的影子,高声喊,对方却没有听见,明明是在用双腿行走,身体却消失得那样快。
地上不知是谁遗落的滑板,他不会玩,至少记忆里没有过如此的经验,却勇敢地站上去,站上去了又开始害怕会跌得很惨。磕磕绊绊往前进,地面突然变成水潭,几米远处停着一辆车,他控制不住了,就要狠狠撞上去。
没有撞上去,最后一刻身体往水里陷。水淹到肚脐,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车却开动了,往后退,旁边突然生出两堵墙壁来,三个庞然大物都要朝他身上碾。大声呼救,没有任何用处,他一慌,竟用蛮力将车给掀翻了过去。水底有红色扩散开来,他去看驾驶座,天哪,是他的兄长。
失去全部活力,往下坠,往下坠,水的深蓝过后,是火红的彼岸花。这片花海,将云朵都印染成红色,注意到这一点时,云朵已经在身后很远,天穹是诡异的暗色。往前走往前走,他终于走完这漫长的黄泉路,再也感受不到饥饿,幽冥之狱的门口,已经逝去的亲人笑着等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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