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本日历,章超离开一天,她就好像真的撕去某页纸那样,魂不守舍。
她怕,怕许皓会因为她出了事,而背井离乡。
她不想往事重演。
章超就是因为章葵,得罪了人,高考失利,大学无望。
这事阿妈知道,怨章葵怨的久了,就淡了,还能像每天这样,母女俩对着头顶一盏灯,缝缝补补,日子一天一天也就过去了。
章葵自责,懊恼,悔恨。
但从来就没有事情可以再来过,章超认了,至始至终都不怪章葵。
他入伍前的那个晚上,拉着章葵说了好多好多话。天很冷,在屋里,呼出的气成了白烟,飘在两人之间。
“阿葵,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过日子,也就三年,我很快就回来。”
这话章超说了不下十遍,他像是给自己暗暗下的决定那样,三年就回来。
三年,什么过往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会不会,他和章葵的一切也没有了呢?
难讲。
章葵捂住心口,只要一闭眼,就是章超倒在血泊之中,她慌极了,束手无措。
混乱,纠缠,缓慢,倒带着,要疯了。
再睁眼,是伸手摸不见的黑。
睡前总是不安稳的想啊想,救护车要是来往了一步,章超也就不在了。
这一幕是高考前一个星期,南方小镇很少有这样轰动的事。
市里都来了记者蹲校门口,蹲医院门口,蹲章葵家门口。
外人眼里了解到的只是报纸上那几十个字拼凑成的惨案,靠近点闻,还能嗅到淡淡铅味。
“我市某高三男学生为同班一女同学,同社会上一群男青年打架斗殴,导致胸腔、尾骨和大腿重度骨折,并有轻微脑震荡,现仍昏迷不醒。据了解该生成绩优异,有望考上大学,和那名女同学是姐弟关系。”
话里话外,都在数落章超的不是。明明是个好学生,却做出坏学生的事。况且高考迫在眉睫。面对高考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这一次,章超在别人眼里就是分不清孰轻孰重,摔得不轻,名落孙山,打击很大。
再看一遍,就指责起章葵的不是了,能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的女孩,基本上好不到哪去。
世人眼里的偏见,往往是捕风捉影,无关痛痒。
一个家庭,本就在社会上摇摇欲坠,纵使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也没了。
这样的穷苦情况,摊上丑事,四面八方的基金会也没伸出援手。
很容易,一个家庭即将四分五裂。
知了自那时起便聒噪不安,叽叽喳喳的还有成群结队的小鸟。医院很古老,树木浓密高大,显得阴气胆寒。
章超被送入医院后,阿妈哭红了双眼,她一巴掌落下,章葵左脸高高肿起。
章葵脸痛,心更痛,但没敢哭。
章超还躺在手术室,她不能给他哭丧。
“回去!”
阿妈推了章葵一把,章葵重心不稳,直直撞向身前的地板上。
上面,有章超被推进手术室前滴落下来的血,很多滴。
“阿超不用你来看!你怎么当姐姐的啊?”
阿妈哭喊出声,她那一下推的猛了,反冲力使她退后,靠在墙上,仿佛一滩烂泥,站不直了。
“从小,你在我们家,我对你和阿超都是一样样的,新衣服,阿超有,你也有的!”
章葵的眼睛更湿润了,她摸着章超的血迹,像着了魔,双手颤抖。
“可章超呢?明明是和你一样多的糖,他自己舍不得吃,全揣在口袋,留着给你吃!”
章葵摸到的血迹早已凝固,她鼻腔里不再是热泪滚烫,而是这浓浓的铁锈味。
“章葵!你怎么能够做阿超的姐姐呢?你忘了你是怎么来的吗?章葵你不觉得对不起阿超吗?”
阿妈最后一句是轻声呼在空中的,她知道有些话不能不说,但章葵也不是大人,她承受不了的。虽然气急败坏,恨不得章葵立马消失在章超眼前,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可章葵好似所有都听不进去一般,痴痴的,呆呆的,跪在手术室门外。
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章超为章葵做的都是他心甘情愿,并甘之如饴的。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话很土,情很真。
可是章超啊,章葵她在外面一遍一遍地指责自己,心里面有把刀搅啊搅,耳边嗡嗡快要耳鸣。
他们拿起板砖拍向章超的时候,就像是房子倒塌了,重重地把章超砸在最里面。肮脏不堪的话语像是浇灌进章超耳里,嘴里的水泥浆,浑浊、恶心、肮脏。
他反抗的越狠,越被嘲笑、辱骂、暴打。
报纸里没有说到的还有一件事,章葵被□□了,当着章超的面。
章葵白花花的身体刺激着醉酒的社会青年,他们变换着各种猥亵姿势,挑衅、羞辱,甚至是折磨。
章超哭了,他咆哮着,怒吼着,可无济于事。
像是唱丑戏的角色,章超晕倒前一刻,还在嘶声竭力。
章葵就像一片残败的树叶,用力一捏就破碎,夏风一吹就散开。
他要,杀了这帮畜生。
可他洁白无瑕的阿葵啊,没有了啊。
有什么比美丽更惊心动魄的吗?那就是当着你的面把美撕碎。
章超活在这个世上,看到最纯真、最动人的全都成了幻象。
可章葵不会变得一文不值,她在他心里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他痛心,他愤恨,那些无所事事的社会败类,人渣。
他们凭什么可以碰章葵,他最爱的人啊。
这事就像个尘封海底的秘密。说了,一群社会青年的□□罪根本在牢里蹲不了几年,他们后面有人,不愁钱不愁力气的整章超和章葵。
不说,对章葵的名声好。
阿妈不了解这其中过程,她像看热闹的人知道的那样多,无非就是章葵不自爱,招惹了社会上的人,把章超给害了。
章葵衬衣长裤下,黑黑紫紫的伤口,从脖颈一路往下,触目惊心。更疼的是通往心灵的那条道,被摧毁的溃败不堪。
她痛不欲生,她寻死的念头在手术室那有些尘灰的字眼上打转。
那个年代,思想激进的人在校园周边蠢蠢欲动。很多事情,往往不是你不想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会放过你。
他们不像章超和章葵初中时碰到的那群小瘪三,他们更上道,更痞,更有来头。
最要命的是,他们不放过章葵。
连带着不放过章超。
宗群就是那群社会青年的头头,他爸是市里派到镇上的纪委书记,因为贪污为躲一时风头,在镇里待个两三年,等风平浪静再升迁。
宗群一家人都搬到南方小镇来,平日里作威作福少不了他。
起初他只是看上了在音像店看CD的章葵,威逼利诱之下,她逃走了。
那个年代的音像店,风靡一时,是年轻人最喜爱的娱乐场所。宗群有在那家音像店投钱,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股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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