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韩督军听罢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他抬起头看着从道路尽头开来的几辆别克车,淡淡道:“副旅长远道而来为何急着要走,韩某已在寒舍设宴,略备薄酒,副旅长可否赏光啊?”
“这次不怕不行,”张劭溥垂下眼,盯着手中的枪,弯唇而笑,“拂了督军美意,下次张某定自行赔罪。”
“这可由不得您了。”韩兆仁说着,左手抬起微微一挥,余下十几人皆向他们走来。
从西侧开来的别克车已经停在路边,张兰对沈令迩说:“令迩,快去。”沈令迩还没回过神,张兰已经低声吩咐李晟一些事情,阿福拉住沈令迩的手臂说:“太太,快和我走。”说着就开始大步跑了起来,沈令迩踉跄两步,立刻回头喊了一声“孟勋”。
张劭溥转过身,对她静静地一笑,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对着迎面走来的人开了第一枪。
沈令迩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远远地看着张劭溥冷峻的侧脸,脑子一片空白。张兰紧随其后开了第二枪,他们都没有对着韩兆仁开枪,显然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
一行人且战且退,随着枪响,租界门口也骚动起来,立刻有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队跑来,张兰皱紧了眉头,张劭溥轻声说:“吴太太先走,我留在这里。”
张兰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少废话,和我一起走。”
张劭溥又开了一枪,说:“替我照顾好令迩。”,李晟在一边压低了嗓音说:“太太,快走,马上就来不及了,上海这地方太乱了,咱们不能和他们交涉太深。”
张兰微微皱眉,张劭溥此刻已经扔掉了拐杖,从一边的尸体上捡起另一把枪:“吴太太,快走!”
枪声越发密集了,张兰握紧了拳头,大声说:“留下四个人掩护,李晟,带副旅长走。”李晟答是,张兰端着枪,且战且退。沈令迩在阿福的保护下已经坐在了别克车上,阿福脸上依然带着凄然的神色,沈令迩心急如焚,捂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别克车已经开始启动,张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现在除了张劭溥和两名张兰带来的人之外,除了阵亡者,其余人都陆续上了车。
张劭溥穿着假肢,行动并不敏捷,虽然外表并不能看出端倪,可熟悉他行动的沈令迩明白,他的每一步无疑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转瞬间张劭溥的已经放倒了五六个人,包围圈已在不断缩小,沈令迩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别克车缓缓开动,沈令迩握紧了拳头,她透过车窗看去,却看到让她肝胆欲裂的一幕,张劭溥缓缓抬起了执枪的左臂,枪口顶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石破天惊的一声枪响。
“孟勋——”
作者有话要说: 少安毋躁,咱们是HE,是HE!
今天更一章比较肥厚的,也许夜里还有一章,也许就是明天晚上有一章。
第57章 chapter 57(终章)
三年后。
民国十年的三月初三,倚靠武夷山脉,闽地山高水长,端的是三里不同音,五里不同俗。闽赣两省交界处的黄岗山上有一处香火不旺的禅院。
“开滦煤矿的宫人罢工已经月余,曹督军派人镇压数次无果,您看……”说话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嗓音低哑。
“这日子快要有个了结了。官僚势力膨胀,从沿海到内陆,哪个不是官商勾结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曹督军这时候才觉得慌,未免有些太晚了。”这个声音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
“谁说不是,这底子都要烂透了,才想到要修补。先生的伤基本无大碍了,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上海那边乱成了一锅粥,有的是人在打听您的消息,我现在的身份微妙,只怕频繁出入会引起别人注意。”
又是半晌的寂静。
“长沙有消息了吗?”过了许久,那个淡淡的声音又响起。
“这……”那声音顿了顿,才说,“我不过是个医者,了解的少之又少,只是听人说,前不久,吴先生带着太太来了闽赣一带,旁的也就不知情了。”
“嗯,有劳了。”
推开禅房的门,走出一位五十岁上下,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他揩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拎着药箱走出了这个小小的院落。
山中寂静无人,只有风声吹过树叶的响动。他放慢了脚步,过了很久才悠悠喘了口气。禅院里住着的这位不是个简单角色,他从一开始为他治病就知道,年龄不大,却已经失去了一条右腿,而他刚来的时候,他的左臂也险些不保,前前后后用了大半年的光景才勉强治愈。
随后他又因为免疫和败血症,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这人身份只怕没这么简单,普通人怎么会有他这样的忍耐力。男子在心里又舒了口气,不过以后,他也不用再来这里了。心中这么想着,远远的却又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似乎是女子,他不太挂心,一如既往沉默地往前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直到和前方的几个人擦肩而过,他才回头看去,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穿旗袍的太太,后面跟着几个仆人,其中还有两个抱着孩子的保姆。大概是来上香的太太,他心里想着,看了看天色,又继续下山了。
空山寂静,一行人站在了禅院之外,这处禅院看上去久无人居,破败而荒凉,只是门前的台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你可知道,来了这,一年半载便不能离开了。我们费了多大周折找到这个地方,你是知道的,为了救他,老吴折了多少人马你也明白。”张兰停下脚步,看着寂静的远山,声音淡淡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又有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静静的融入在这寂静的空山中:“兰姐放心,我绝不会离开这里的。”
张兰叹了口气,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面孔,张兰轻轻笑了:“有时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
山风阵阵,日光暖软,沈令迩垂下眼睛淡淡地一笑:“这已经比我想象中好了太多,兰姐,他还活着,这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说着,微微红了眼睛。
张兰摇着头叹息,回头看着两个保姆怀中的孩子,又回过头来看着沈令迩:“你也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日子说来过得也真快。”保姆怀里抱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是两三岁的模样,稍微小一些的,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似的扭动着身子。
“放他下来吧。”沈令迩轻声说着。
小小的孩子刚刚站在地上,走路还不稳当,摇摇晃晃的走向母亲,一把搂住了沈令迩的腿。沈令迩笑得眉眼弯弯,轻声说:“扶微今日要看见父亲了,开心吗?”
扶微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仰着头看着母亲,沈令迩笑着去牵他的手,扶微顺从地跟在母亲身边。张兰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忍不住一笑:“沈妹妹,你日后大概也能好过些了。”
沈令迩嗯了一声,忍不住笑着问:“兰姐,你说我现在想到他就在里头,离我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我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说着她抬起眼睫,泪水已经蓄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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