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怎么不去卖屁股?”
“那也得有人要啊——行了,你也别瞒着我,杨静那老师是不是?”
杨启程没吭声。
缸子把剥gān净的柚子ròu放进奶奶手里,“都过了一年了,难得她对你还是这么挂心。人也不错,正儿八经家庭里出来的姑娘。”
杨启程瞥他一眼,“你想说什么直说,别跟我这儿放烟雾.弹。”
“我就想说,你要是觉得人好,这qíng承了也无所谓,要是没这个想法,那就算了。这事儿归根到底是你帮了我,往后有用得着的,我给她当牛做马去。”
杨启程沉默。
缸子瞅着他,嘿嘿一笑,“得嘞,敢qíng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我瞎cao心。”
最后,缸子摇头晃脑地问他:“老杨,知道昀什么意思吗?昀者,日光也。”
作者有话要说:
☆、【增】(12)日光(下)
时间一晃,又到开年。
杨启程手里有了点余钱,便寻思着从扁担巷里搬出来。杨静逢年过节还要回去住,然而小姑娘如今愈发大了,两人住那么一个闭塞的小房间里,终归是不方便。最后,杨启程委托缸子帮忙看了套房子,一次xing付了半年的租金。
正这时候,那谣传了三四年的拆迁,终于出了政策。
缸子高兴坏了,他奶奶住的这两层楼带个小院儿,拆下来怎么着也得上七位数。缸子心思便开始活泛,这一趟趟入藏,赚的都是辛苦钱,既然做生意,那就得做个大的。正好,之前那厂长卷款逃跑的厂子要拍卖,缸子便跟杨启程商量,等拆迁款下来,两人就把厂子拿下来,自己来做。
有了上次教训,这回杨启程十分谨慎,这事不是一拍大腿就能办下来的,里头许多关窍,背后要是没人指点铺路,压根打不通。上百万下去,很可能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
然而缸子有一点说得不错,要做生意,就得做个大的。倒买药材赚差价是最低端的活,利润的大头还是在生产销售那一块。好比说一支口服液,成本只有几毛钱,经过包装上市,一支就能卖出十倍的价格甚至更高。如今这一块市场还没饱和,蛋糕烫手,就等着有胆识的人去分。
两人正为这事儿连番奔走,杨启程收到厉昀的一条短信——她过生日,邀请他去。
这一阵,杨启程总是无端想起缸子那句话:知道昀是什么意思吗?
他觉得这姑娘就像她名字一样,连那点儿小心思,都显露得十分透彻——小心思,得让人看得出来才有意义。
这不是一个多复杂的人,家世也甚为清白,xing格、相貌更是挑不出一点错。
一个男人,拼搏一辈子,也无非就是为了这么点儿事。
而他之所以还在犹豫,就是厉昀这条件,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出挑了。
无论他摆出什么姿态,都有点儿像在倒贴。
生日当天,杨启程前去赴约。
一桌子人,都是厉昀的朋友。杨启程自知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不咸不淡地寒暄着。倒是厉昀,时时处处以他为中心,无论说什么,话锋最后总要将他捎带上去。
吃完饭,一行人去舞厅唱歌。
杨启程早年在这样的场所待惯了,只觉得吵,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抽烟。
没抽几口,一人拿着话筒喊他:“给你们点了首歌!”说罢将厉昀往他跟前一推。
杨启程往屏幕上瞥了一眼,《广岛之恋》。
他指间捏着烟,缓慢地抽了一口。
摇晃的灯光里,烟很快散了。
他抬头看向厉昀。
厉昀也在看他,微仰着下巴,轻咬着唇。
杨启程眯着眼,坐着没动。
前奏快放完了,杨启程还是没动,厉昀脸上的表qíng渐有些挂不住,“这个歌我不太会,你们唱吧。”说着便要把话筒递出去。
正这时,杨启程忽然把烟掐了,站起身,“换一首。”
厉昀目光微敛,片刻,嘴角抿出一抹笑,低声问:“唱什么?
杨启程接过话筒,走近一步,手虚虚地往她腰间一搭,低下头看着她,声音沉沉:“……陈百qiáng的那个歌。”
厉昀眼皮一动,“……《偏偏喜欢你》?”
静了半瞬,杨启程沉缓地“嗯”了一声。
散场的时候,厉昀把朋友一一送上车。全部送完,转头一看,杨启程正靠着车边抽烟。
她立在原地,一时没有出声,也没有走过去。
街上汽车驶过去,寂静被打破,转瞬却又归于更加浓稠的寂静。
厉昀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了,脚下也仿佛下陷着,有点落不到实处。
她轻轻地攥着手指,缓慢走过去。
杨启程这时候抬起头,“都走了?”
厉昀点头。
杨启程站直了身体,弹了弹烟灰,“送你回去?”
厉昀抬眼看他,“再陪我一会儿。”
杨启程“嗯”了一声。
厉昀又说:“……你没送我生日礼物。”
杨启程看她,“想要什么?”
厉昀说:“得你自己准备的才作数。”
“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厉昀沉默了数秒,轻声说:“我有点怕你。”
杨启程咬着滤嘴,笑了一声,“怕我什么。”
“不知道,”厉昀抬着头看他,“……觉得你很远。”
她声音很低,最后一个字仿佛是跌进了夜里。
她说完,谁也没出声。
夜一时仿佛更静。
她也不敢再看杨启程,缓缓地低下头,伸手要去拉车门。
这时候,她手忽然被杨启程一把抓住。
她心脏霎时漏跳一拍。
紧接着,听着杨启程略带着调笑的声音,“……远吗?”
她咬紧了唇,没有吭声。
下一瞬,他体温靠得更近,烟味铺天盖地地罩拢,她呼吸不畅。
“……还远吗?”
她勉qiáng支撑着,紧盯着自己踩在地上的靴子。脚下仿佛是软的,使不上劲。
“……那你送我一句准话吧。”过了许久,她终于找见自己的声音。
又是沉默。
她不着急。
到这时候,突然反而不着急了。
杨启程许久没动,最后,丢了烟蒂,一脚踩灭了。
“……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吗?”他不再是一副调笑的语气。
“……大概知道。”
“我什么都没有。”
厉昀绞紧了手指,“……不用你有什么。”
杨启程静了一瞬,低头看她,“……不怕我利用你?”
“……那你得一直利用。”
一辆车经过,头灯的光将两人照亮,又疾驰而去。
沉默片刻,杨启程打开车门,“送你回去。”
厉昀看着他,“酒醒了吗?”
杨启程一顿,“醒了。”
送回了厉昀,杨启程把车开回缸子替他找好的新房子。
房子里没有家具,只准备让杨静住的次卧里剩了一张钢丝chuáng。
杨启程走进去,也没开灯,就坐在chuáng板上。
屋外的光线照进来一缕,身前是明,身后是暗,然而暗与明的界限却也是模糊。
他心里莫名地烦躁,却又带着一种心安理得的坦然。
人一旦寻求着和普罗大众一般无二的活法,大约就意味着开始堕入平庸了。
平庸并不意味着不好。
起码平庸足够安全。
☆、【改】(13)苦(上)
豆大的雨噼里啪啦敲打玻璃窗,雷声隐隐,由远及近。
每一次落雷,杨静就跟着一惊,心里仿佛压了一块重石,让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厉昀的声音被湮没在激烈的雨声之中:“……不要把它当成中考,就当成一次普通的考试,不要给自己额外的压力……”
又是“轰隆”一声,杨静手中杵在纸上的铅笔芯一下折断了。
她如梦方醒,恍然抬头,却一下对上厉昀探寻的目光。
杨静蹙了蹙眉,扭头看向窗外。
下课铃叮铃铃打响,厉昀暂时收住话头,“……晚上想自习的仍然可以来教室,科任老师都在办公室,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好了,祝大家中考顺利,下课!”
她话音刚落,底下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爬上桌子,将书本高高抛掷起来。
一时之间,教室里纸屑纷飞。
杨静埋头收拾东西,眼前光线忽然一暗。
杨静抬头,对上厉昀的目光。
“跟我来办公室。”
杨静紧抿着唇,半晌,方才站起身。
雨丝细密,天色昏暗,远处雾气茫茫。
雨水随风潜入走廊,飘在手臂上,跟着带起一阵清清冷冷的痒。
杨静跟着厉昀身后,穿过两栋楼之间的走廊,来到办公室。
“坐。”
杨静没动。
厉昀看她一眼,也就站着,“我知道你担心你哥。”
杨静冷淡地向她瞥去一眼。
厉昀盯着她,“你后天就要中考了。
杨静没吭声。
“我已经托人在找了,你好好考试,别让你哥担心……”
杨静打断她,“你有什么立场替我哥说话?”
厉昀一怔,按捺心底的火气,耐着xing子说:“眼下既然没消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好。你哥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自己也清楚,不要一时意气用事耽误前程。”
杨静心里烦躁,不愿意听厉昀说教,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走。
一旁的数学老师祝老师吱声,“杨静这孩子脾气真是有点冲。”
厉昀抿唇皱眉,盯着杨静远去的背影,没吭声。
一道道身影没入雨中,各色的雨伞绵延至视野尽头。
杨静站在走廊上,远远眺望,校服前襟被飘进来的雨丝浸湿。
“杨静。”
杨静转头。
陈骏走到她跟前,捉住她手臂往后轻轻一拽,“站远点儿,都淋湿了。”
陈骏看她,“吃晚饭了吗?”
杨静摇头。
“那一起去吧。”
“我不饿。”
陈骏观察她的表qíng,“怎么了?”
杨静犹豫半晌,还是告诉陈骏:“我哥和缸子哥失联了。”
陈骏一惊,“多久了?”
“四天,电话一直打不通,说是不在服务区。”
“以前有这样的qíng况吗?”
杨静摇头,“以前我三天给他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都能通。上周打电话,他跟我说好了,一定在我中考之前回来。”
陈骏沉吟,“你先别担心,我回去问问我爸,这种qíng况能不能报警。”
杨静紧咬着唇。
陈骏拉了拉她手臂,“跟我去食堂吃晚饭吧。”
“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帮你买。”
杨静摇头。
陈骏轻轻叹一声气,“那你回教室,身上淋湿了,小心感冒。”不由分说的抓住杨静手臂,将她一路拉回三班教室。
杨静回到座位上坐下,仍旧惶惶难定。
她把手机拿出来,又试着拨了拨号,还是无法接通。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敲窗户。
杨静转头一看,是陈骏。
陈骏塞进来一个塑料袋,“吃点东西。”说话间,抹了一把额前淋湿的发丝。
杨静急忙道谢,又问他吃了没有。
陈骏摇头,“我刚给我爸打了个电话,他在公安系统里有熟人,可以帮忙打听。你别担心,有什么事,考完了再说。”
杨静只得点头。她往袋子里扫了一眼,汉堡jī翅都有,“一起吃吧,我吃不完。”
陈骏往教室里看了看,“老师不在?”
“都去吃饭了。”
陈骏从后门进来,到她前面的座位上坐下。
杨静把汉堡给陈骏,自己拿起玉米棒,一粒一粒地啃。
“你想好读哪个高中了吗?”
“程哥让我去旦城三中。”
陈骏笑了笑,“我也是。”
他一早就知道杨静很聪明,只是以前从来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即便现在,她也没有投入百分之百的jīng力学习,平时看见该看课外书的时候照样看,可还是能考进年级前二十。
晚上教室里只有不到二十人,陈骏索xing就待在杨静教室,像平常一样做英语试卷保持手感。
杨静则戴着耳机听听力。
陈骏坐在她旁边,看见她时常将手伸进抽屉,拿出手机翻开看,见没有信息没有电话,又放回去。
一晚上,重复了七八次。
·
中考当天艳阳高照。
老师特意叮嘱不能提前jiāo卷,但杨静每科做完之后,检查两遍,早早就出考场 ,从包里摸出手机开机,查看是否有未读短信。
连考两天,最后一门英语。
杨静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全部做完,一出考场,却见陈骏正站在校门口。
陈骏几步走过来将她一拉,沉声说:“程哥有消息了。”
杨静一愣,忙问:“在哪儿?”
陈骏拉着她上了路旁的一辆出租车,冲司机吩咐,“旦城一医。”
杨静心里一个咯噔,“他受伤了?”
“程哥没事,是缸子哥。前几天bào雨,他们在午城的一个县遇上泥石流,身上东西都丢了,手机也是。出去的路都堵了,昨天晚上才疏通。缸子哥小腿骨折,程哥有点擦伤,问题都不大。”
杨静松一口气,“谢谢你。”
陈骏摇头,“不是我爸找到的,是厉老师。”
杨静神色一冷,“厉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