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啪”地一拍吉他,收住前音,还镇住了夏末,小舟轻轻呼吸,压低嗓子,一边在吉他上拍击着吉他,一边唱:“每当你孤单寂寞的时候
才会把我咽下
每次你想起我的时候
我已经冷冻了半年了
你总是说我是一成不变
我是淡而无味的
所以我总是滞留在你的唇边万古不化
没有法式面包温柔温暖温馨的内心
过于圆滑顺滑柔滑那是新疆拉条子
我不想做你家冰箱
可有可无的那块点心渣
我只想在冰天雪地
饥寒jiāo迫时温暖你的牙
我说宝贝啊 宝贝我最亲爱的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
把我gān脆丢掉吧
我说宝贝啊 宝贝我最亲爱的
如果你不爱我的话
把我去喂狗狗吧!”
“啪”地一声,小舟拍在吉他上,寂静的乡村小院所有的声响都定住,他呼出一口气,仿佛是用一口气唱完这一分二十秒。
他转过头去,在黑暗中看见夏末一双黑亮的眼珠子也在瞪着他——“我满脑子都是你最后一句。”
“嗤”,小舟抱着吉他笑得弯下腰去。
夏末哈哈大笑得瘫在身后铺的凉席上。 “胡同串子,全是胡同串子。我说宝贝,你到底照没照过镜子?分明是华丽视觉系的底子,怎么一张嘴就成了胡同串子。你这是掉粉走妹子的节奏,你知道吗?”
“等等我再试试,我再试试,我肯定记得别的歌。”小舟抱着吉他忍笑,“这不是木吉他嘛?木吉他能唱什么啊?”一边还躲着夏末伸过来抓他肋下的手。
“算了吧你,我跟你说,十八岁你就该去唱那些脑残歌,不要唱这些三十岁找不着对象憋得脑门都发绿的老男人的歌。”夏末一边说一边还骚扰小舟,扯着他挠痒痒,“你快把当年那个唱小小少年的小宝贝还给我,再过不了两年,你一准把自己变成小老头。”
小舟躲得缩成一团,终于松开吉他,从防御转为进攻,跟他哥在院子里的凉席上滚来滚去。
他外婆出来让外孙子早点睡觉,不要再逗得大huáng都跟着发疯,吵得四邻不宁。夏末嘻嘻哈哈地说农村晚上娱乐项目少。小舟在旁边立刻哈哈哈哈地笑成瘫痪,想起学校bbs上幽默版的huáng段子,农村晚上娱乐项目少的引申含义在huáng段子里能跑出八百里,幸亏他哥没看过,不太知道,就是觉得他笑得蹊跷,半夜在炕上bī供问他笑什么,他宁死不说。
从这天开始小舟每天晚上都给夏末或者夏末和外婆唱几首歌。外婆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从两个外孙来了就开始高兴,哪知道半个多月后他们该去孤山子村的一天,早起外婆就说头晕。夏小舟很是担心,想立刻带外婆去城里的医院检查,夏末不为所动,一边拿家庭血压计出来给她外婆量血压,一边不住地数落外婆。
小舟刚开始一直在旁边替外婆说话,不明白夏末怎么这样混蛋,结果没一会外婆就扛不住了,承认自己好几天忘记吃降压药了。小舟愕然地看着小孩子一样别着脸生气的老人家,夏末还在那边叨bī叨地数落——血压果然是高了。
小舟陪了老人一上午,老人根本闲不住,一会要洗衣服一会又瞧着树上有几颗杏子熟了,要拿杆子打下来给小舟吃,再过一会,又想让小舟陪她出去串门子找人聊天。老了老了就像老小孩,把夏末气得念个没完,但是老人都疼小的,小舟乖乖听话好玩,不像夏末处处跟她作对,好像她活了七十岁,反倒这不懂那不对了。
夏末不管那些,死活不让他姥姥出门,要她在家歇着。下午他就让小舟去忙自己的事,别在这里助着姥姥不听话。但是外婆虽然没什么大碍,毕竟年事已高,他不陪着也不能放心,只好让小舟自己去孤山子。
小舟在村子里骑了几天摩托车正跃跃yù试地想要骑得更远。夏末是个啰嗦人,临了又不放心弟弟,劝了会小舟好一阵子要不这几天别去那边吧。但是小舟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那边的小孩失望。
“都跟孩子说好了的。”小舟蹙眉说道,“ 再说只有三天。 ”一句话把夏末也给说笑了,是啊只有三天。
夏末也觉得自己啰嗦了,不好意思地笑出来,“你说的也是,就三天。你路上小心,骑慢点,开着手机GPS,按我给你标的路线走。到了给我打电话,回来的那天等我开车去接你,别自己回来。”
小舟推着摩托车出门,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磨蹭了一会。他心里也念叨着自己说的那句话,只有三天,不就是三天么?可是回头看看夏末,他就懒懒的不愿意走,肚子里有块磁铁在跟夏末遥相呼应,他每迈出一步路都挺费力,脸上还不知为什么总要露出傻笑,他简直快要管不住自己的面部肌ròu了,只好尽量低头。
夏末也跟往常有点不一样,磨磨蹭蹭地挨在小舟身边。夏末自己好像也弄不清状况,隔了一会又迷惑地挠挠头,“那就……那就出发了?出发吧!早点走免得到的时候天黑。恩……路上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手机有电?那电宝宝带了吗?”
小舟慢腾腾地地出发,回头看看夏末一直在外婆家门外的路口站着,眼神温柔,脸上带着一抹懒洋洋的微笑,不慌不忙的,看起来就像个村里的闲汉。
小舟的心里就腻歪歪的,想退回去,待在抬头就能看见夏末的地方。但是又想不出回去的理由,回了几次头,看见夏末的眼里似乎也起了雾,眼神变得说不清楚。兴许是晒晕了,也兴许不是。
小舟一直骑进山路,脑子里还是一团混沌,喝醉酒了似的醺醺然,时不时还自个儿微笑。等到加快了速度,被山风chuī了好一阵子,才渐渐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不过是去沟里的村子住上三天,虽然隔了几道山梁,可是在现代社会里这么点距离什么都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他竟然觉得走不动路,离不了夏末,简直可笑。
不过越走山越高大,满眼的绿色越来越深,山路寂静,偶尔经过几处涧水飞瀑,从山上倾泻进脚下的山谷。仿佛是山间的yīn凉侵入骨髓,小舟那股快乐的晕眩渐渐褪去,像是渐渐酒醒,怀疑方才的欢愉是错觉。当年离开夏末家的qíng形又纠缠上来,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但是却渐渐止不住难过。
小舟也知道没办法,他独处的时候总是止不住让qíng绪一路跌下去。只不过现在多添了焦灼,烦躁得想要原来的平静都很难。
即便到了村里,孩子拥上来吵吵闹闹,小舟勉qiáng打起jīng神。可是等夏末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到了没有,怎么还不打电话报平安,他的沮丧又立即一扫而空。
晚上无聊,夏末打了电话来问他自己睡能不能睡着,他觉得没问题。再晚些时候,宗珊非要跟他视频,何唯在qq上抱怨他个没完。陶可在微信上大发脾气,说衣然在闹失踪,据陶可分析她可能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搞在一起,陶可跟家里报告这事惹怒了衣然,衣然gān脆关了手机离开寝室。小舟跟陶可猜测了几个有可能会逮住衣然的地方,不放心陶可一个人到处跑,他找了何唯。几个人从小就认识,何唯脾气不好,听了就骂了声cao——说老男人一定是贪图衣然长得漂亮,衣然虽然漂亮却是个跳舞把脑子跳坏了的,他自然会陪陶可去找衣然,但是找着以后要当场揍那老男人一顿,谁都别想拦着他。
这么搞了一晚上小舟的脑袋都大了,到了十二点多稀里糊涂地睡着,连夏末发来叫他睡觉的短信都没看见。
第23章
小舟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睡眼朦胧地看了看大开的窗子,这间破屋没有夏末外婆的房子清凉,但今天也热得出格了,似乎一丝风都没有chuī进窗子。看天色他以为是四点钟,但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的却已经是五点半钟。
小舟在闷热的屋中坐着发了会呆,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闷得头晕眼花,他站起身走到屋外想凉快一会。
推开门的一刹那,风仿佛从山谷里生出来,催着远远近近的树涛,chuī得小舟打了个哆嗦。他习惯xing地抬起头看远处,第一眼看过去以为山都矮了,接着才发现山是被彤云削平了。小舟到了山里才明白云雾这个词,云雾云雾,高了便是云,低了便是雾,可若是走在半山,根本不清楚是走在雾里还是云间。
现在浓重的云雾就低低地压在半山,他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还从没见过如此厚重的云层压在这么低的地方。整个世界仿佛突然被压扁,山从面前失踪,谷底也失落在迷雾中,看不清来路,仿佛世界只剩了孤零零的这么一个村子。如果不是村里的公jī一直在练嗓子,带来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小舟真要以为自己被困在了恐怖小说的qíng节里。
乌云在山间涌动,仿佛从山后源源不断地生出来,无穷无尽。又一阵yīn凉的风从山谷中chuī出,风中带着一丝土腥味。
电光在山间滚动,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在山顶,小舟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隆隆的雷声紧随其后响彻旷野,震得小舟的耳朵发麻,bào雨倏忽而至。在城市中寻常的雷电,到了荒野中却化为了摧枯拉朽的伟力。bào雨如同鞭子一般抽打着孤村和荒野,雨水在突然刮起的狂风中犹如瀑布一般飘摇。bào雨变成了另一层带了重量的雾气,落地的巨大声响充塞了天地间。
小舟跑回屋里,浑身已经淋透。村里人起得早,如果是往常这会该有人起来了,但早上这样的大雨,小舟举目远望,村路上也看不到个人影。寂静bī得小舟有些焦躁,这个时间给夏末打电话太早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夏末打电话。
他一个人待了三个小时以后,才有孩子们来找他。小孩子不在乎大雨滂沱,下了大雨反倒还高兴,唯独几个顽皮男孩见夏末没来有些失望。都问小舟“体育老师怎么没来”。
小舟qiáng忍着不笑,跟其中一个孩子说,“你跟着他学的速算吧?以后有人问你为什么算账那么快,你就说是体育老师教的。”
“本来就是啊。”那孩子长得丑丑的,又很淘气,脸上还带着前天爬树擦出来的伤,但却聪明得很,很得夏末的喜欢。
“体育老师今天不来,就是不来了罢。”小孩嚼着蚕豆,一边从兜里抓出一大把蚕豆分给小舟。
“他……”小舟微微地笑了,“过几天就会来。”
小孩轻蔑地摇摇头,“老师不懂大山,这雨要么不来,要来了就好不了。”
“这是雷阵雨,”小舟说,“雷阵雨下不了多久。”
“打完了雷,雨也不会停。”小孩又卡巴卡巴地嚼起蚕豆,挑起两条粗粗的蜡笔小新眉,“你看着吧,只要这么下上一天,山里就会涨水,路就走不通了。我妈说了,今年水大,我们家地里出的,可能又要烂在地里。”
小舟心头吃了一惊,隐约觉得不安。上午课上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无意中看到的新闻,城外景区bào雨,山洪bào发,游客被阻隔在山里只能靠救援。当时他没太在意,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天早上下雨,游客是不会进山游玩的,所以可能一场短时bào雨就导致山洪bào发。那也不过是城外的山,跟这里的深山比起来简直就是公园的假山。
而这一个上午,教室外的bào雨果然像孩子说的一样从未停歇,雷声远了,雨势却不见减弱。
十点钟的时候夏末打来一个电话,先问问他睡得怎么样,小舟听出来他有些心不在焉,担心是外婆身体不舒服。但问起来,夏末在电话里压低声音偷笑,“姥姥正跟隔壁媳妇扯老婆舌呢,可来劲了。”
小舟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今天雨下得真大。”
“恩,我就想跟你说这个,”夏末的声音柔柔地响在他的耳边,“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山里下雨到处都会涨水,你好好待在村里,别去往常去的那条涧水。”
小舟别扭地咬了咬嘴唇,想问问夏末村路如果被山洪淹没,他可能会在这座村子里被困上多久?但是又没办法痛快问出口,看着窗外哗哗的大雨,听着夏末再三嘱咐他要小心,不要去人少的地方,一定要跟村民待在一起。
话说多了小舟不免留心起来,夏末时不时地是会有点啰嗦,但是今天这话说的遮遮掩掩yù言又止。
挂了电话小舟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山洪的视频,其中有个标题格外吸引了他的注意力:90分钟bào雨导致山洪围困200人。
小舟顺次看完山洪这个关键词相关的几个链接,再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就时不时地分神去看窗外的bào雨。无穷无尽的水从天上泼下来,像是要没个完。小舟查过了天气预报,城市天气预报里不会有小山村的天气qíng况,他翻出气象地图来看,只能分辨出这一片都是蓝色的雨区。
整整一上午过去,雨下得没完没了,小舟的焦躁被这雨水浇得越来越难耐。中午孩子们回家去吃饭,小舟终于忍不住打伞出去。下雨的午饭时间,村路上更没有人影,小舟顺着小路走到村口卖杂货食品的小店,平时总有些闲人聚在这里。小舟每次见到这些人都不太会攀谈,尤其是那些上年纪的人口音很重,就连要辨清他们说的话也很困难。平常夏末倒很能跟他们说上话,不过话说回来,夏末那人每天都笑哈哈的,跟什么人都能聊得起来。
杂货店开着大门,门上挂着乡下人用扑克纸牌自己编的门帘,透过门帘能看到几个闲人当地坐在板凳上,正在扯闲篇儿。离门口近的两个人抬头看见是他,都先从凳子上站起来让他,或许是夏末打得好底,屋里的人都不跟他见外,他只拘谨了一会,就加入了他们的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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