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待会吃饭,你帮我把花椰菜吃了。”
“当哥的,你还要不要脸?”夏妈当即截断这个话茬。
小舟没弄清自己该不该跟着笑,不过夏末笑得很大声,在他那么大的笑声里,自己好像笑一下也无所谓,笑错了时机也没人能听见。他好奇地盯着夏末的脸,他已经已经站起来了,那个子可真高,小舟需要仰视他。他是个大男生,有大男生一切的特征,个子高脾气急动作快,居高临下抬手就把小舟的衣服给扒了。
小舟被他忙乎得眼花缭乱,惊讶地发现空调chuī在自己的小脊背上,小肚皮也露出来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走,一起冲澡。啊什么啊,慢爬爬好像个小老爷子。”夏末弯腰把小舟抱起来扛着穿过客厅。
小舟的视角一下拉高,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比阿姨还高,高的差点撞到门框上,幸好到了最后一刻,小哥哥矮了一下身子。
他在浴室落地之后还在头晕目眩,小哥哥拉过喷头试了试水温,就把温暖的水从他的头上喷下来,三下五除二用洗发水沐浴露把他弄得全身泡泡,动作流畅得他都来不及表现自理能力。
洗完澡他蒙了一条又大又厚的浴巾,被丢进哥哥房间的大chuáng上,夏末塞给他一杯果汁,站在chuáng边 ,一手擦着自己头上的水,另一只手拿着chuī风筒在他脑袋上一通胡chuī。他的软毛都站起来了,也没人在意。他头一次不用自己的事qíng自己做,只需要喝果汁,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悠哉的舒适感。一面还惊叹地打量着房间里图书的数量,盘算哥哥会不会借他书看,他把手擦gān净应该就能借他?柜子里还有好些变形金刚,那些他只能看看,连碰一下的胆量都没有。
“好了!”小哥哥突然宣布,一把扯开他披着的浴巾随手连同chuī风筒一同扔到书桌边的椅子上,“全活儿!”
小舟一下就变成光溜溜的了,头发乱的像个蓬松的蒲公英,夏末还挺得意自己杰作的,俯身在小舟的小嘴上“吧”地亲了一口,“可爱!”
小舟傻在chuáng上,猛然打了个喷嚏。
“对了,背心短裤。”夏末脚下生风地冲出去,在沙发旁边找到小舟的行李箱,拎进卧室来把里面的东西掏散了一地,随手找了两件丢给小舟。
小舟穿好背心短裤在chuáng上躺下,这才觉得有点累,夏末的软chuáng让他的四肢更酸软。他跟夏末枕的枕头是紧紧挨在一起的,还分享了同一条被子,他躺得很拘谨,夏末躺下之后就来回滚了滚,压出个舒服的位置来,快活得像只大狗。
“你几岁?”夏末压完被窝就转头问他。
“八岁。”他连忙回答。
夏末想了想,似乎没想到该跟小孩说什么,“我叫夏末。”
小舟听见过他妈喊他名字,早就记住了。他在枕头上点点头,“夏末小哥哥。”
“嘿!”夏末嗤地笑了,右拳啪地一声打在左掌心,喜上眉梢,“你怎么这么可爱!你以后给我做弟弟,哥哥一定特别疼你。你说你想要玩什么?哥哥可以带你放风筝骑自行车爬山,你选哪一样?”
小舟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睁得滚圆,仔细打量满脸温柔笑意的大男孩,小嘴紧紧地抿着,犹豫了也会才小声说,“小哥哥你是不是要考大学了啊?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学习?不过我可以不说话的。”
“嗤,”夏末爆出一声忍不住的笑,“你一个八岁小孩这么乖做什么?你放心,你哥哥我根本不在乎高考,就算我现在直接上考场,想要考上的大学也是手到擒来。”
卧室的门没关,听得见夏妈切菜的声音,夏妈也听见了他俩的对话,冷笑一声揶揄的话就飘进来了,“夏末,你别找了个小弟就chuī牛皮,临阵轻敌发挥不好,我打断你的狗腿。”
小舟吓了一跳,就听见“哈,哈,哈,”夏末假笑了三声,作为对他妈的回答。回头又安慰小舟,“别怕,我妈说着玩的,而且我也不会失手。”
“哥哥好厉害。”小舟由衷地赞叹。他见过另外一个要高考的夏家孩子,因为午睡多睡了十分钟她妈妈没有叫她,她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尖叫扔书砸东西,把小舟吓的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
小舟的崇拜眼神至纯至真,夏末被瞧得飘飘然,又“哈哈哈”狂笑三声,大有孩子你从此就跟我混吧的意思。得意之余惯xing地做了毕业在即畅想未来主题演讲,“可惜我要上大学了,你只能在家跟老头老太太过日子,不过等我大四毕业,你就十二岁了,正好上初中了。你就来跟哥哥一起住,哥哥工作以后就不用他们养你了,可以给你发零花钱,带你旅游,你还能跟哥哥一起打游戏,怎么样?给不给我当弟弟?”
夏末侧身躺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抚摸着小舟的小耳朵,细长的手指在小舟漂亮柔软的小脸蛋上轻轻地弹了弹,看着小孩的脸蛋变红。
“我……”小舟说,“我会考虑的。”
夏末被这句大人话逗乐了,倒在chuáng上笑得抽搐,“那哥哥要好好表现才行。”
小舟脸红得熟透了,突然扯起薄薄的蚕丝被子把脸蒙了起来,躲在被子下面不敢出来。幸好夏末看出来了他的羞赧,没有勉qiáng把他拽出被子,只是把他连被子一起搂着当抱枕,不一会就抱着他睡着了。
他在薄薄的被子底下陷入深深的懊悔,他应该老实说好的,结果却说不出来,竟然说什么考虑。考虑考虑这种话是他有资格说的吗?除了夏末,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认真说过想要他。他只是个臭小孩,有什么可考虑的?夏末刚才是不是说长大了就收养他?只需要等四年而已。他却说回答了什么?说了“考虑”,都惹夏末发笑了。所以他就是个臭小孩。破小孩。没有人要的笨蛋小孩。
夏末一觉睡了整一个钟头,睡得死死的,最后在饭菜的香味和他老娘高分贝吼叫声的共同作用下终于起chuáng成功。他坐起来还是睁不开眼,就感觉到小孩走过来了,一个gān湿度正好的凉毛巾递到他手上,他抓起来捂在脸上,慡得想尖叫。
“小宝贝简直是小天使。”他嘻嘻笑着拿开毛巾,看到等在一边的小孩正拘谨递打量着他,露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qíng,接着又有点羞涩。
他掀开被子刚要起身,那孩子立刻机敏地去看地上他的拖鞋,他上chuáng前随脚就把鞋甩到很远的地方。没等他说不用,那孩子就跑去把他的拖鞋捡回来,蹲在他的chuáng边把两双拖鞋摆正在他的脚下。
他很不适应,在熊孩子当道的年头,这孩子乖巧的过分了。“你不用帮我拿鞋。”
他想让孩子放松点,不料孩子立刻紧张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鞋,似乎领会错了,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手足无措。他连忙伸手去拉那孩子的小手,哄了一句,“好孩子。”
那孩子果然放松了,抿着小嘴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他想了想,没忍住询问,“小舟你记得你父母吗?”
小舟的脸蛋绷紧了,但万幸并没露出要哭泣的样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话,“我是被偷走的小孩。”
夏末想了一下才明白孩子的意思是他是被拐卖的儿童。怪不得这么好的孩子,没有残疾,没有疾病,智商可能还要高于同龄人,竟然会遭到遗弃。
“五岁以前我在乡下住,有个奶奶照顾我,但我记不清了。警察叔叔说那个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但是只要他们把我的照片放在电脑里,我真正的爸爸妈妈看了照片就会联系他。那个警察叔叔后来还来看了我几次,每次我问他,他都说我爸爸妈妈还没有给他打电话。再后来他也不再来了,我今年已经八岁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是没来接我。幸福院里的大孩子说,那个意思就是说我的亲生父母放弃寻找我了,可能是生了新的小孩了,所以就把我忘掉了。”
夏末的嗓子突然哑掉,他坐在chuáng边,手僵在孩子的头上,抚摸不下去。十七岁的大男生,顺风顺水的校园生活里从未收录进这样的qíng节,刹那间他完全不知道该表达出何种qíng绪。
最后好像还是小舟安慰了他,“不说这个了,不高兴的事多说一遍就多一遍不高兴。阿姨叫吃饭了,刚说你一分钟内不出去就要挨打了。”
第3章
上学还是一样无聊,小舟又换了一辆新校车,他的上学路线又变了。他告诉了老师自己的家庭住址再次变更,为了防止老师忘记他的事,他又去了一趟门卫室,观赏老大爷养的鱼最近新生的一群小鱼,顺便让他帮自己确认一下新线路,把校车的车号记在了手背上。
他的老师果然把更换校车的事忘在了脑后,他放学的时候自己跟原来那趟校车的师傅说清楚了,还让他给夏末的妈妈打了个电话,然后在新校车上同样重复了一遍流程,把自己jiāo割明白。
班上没有人问他新家的事,小舟觉得上次班会他不被允许参加这件事很奇怪,老师一定是背着他跟同学们说什么了。可能是让他们不许欺负他,不许在他面前多嘴说他孤儿的那点事。他也不愿意提那些事,但是更不愿意被当成怪孩子。
班上有一半的人不愿意跟他玩,另一半人总想送他点他们不想要的东西。另外还有两个女生,嗓门大长得高还特别有力气,是班级里女生的头目,她们两个总想保护他,管着他,就像两只唧唧喳喳的老母jī一天到晚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小舟天天都躲着她们俩,他可不想玩老鹰捉小jī,也不想被其他男生嘲笑。
班级里最讨厌的小朋友是个男孩子,经常带很多漂亮的汽车模型来上学,除了小舟以外所有孩子都认得出那些汽车来,那个小男生的妈妈就开着其中一辆红色的真车来接送他上下学。去年小学一年级他过生日的时候,他那个漂亮的妈妈送来一只五层的豪华大蛋糕来请小朋友吃,小舟也不得不承认那蛋糕味道真是很棒。
可是接下来每个小朋友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都会送蛋糕来跟大家分享。这真是个提醒小舟既没有妈妈,又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跟朋友们分享的好机会。后来总算小舟想起来做孤儿的好处,他告诉大家他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可是他没想到有的小朋友说他可怜,他生气就在小朋友们炫耀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的时候说那些特别没意思,没什么了不起的。结果很多小朋友都说他是个怪小孩,更不喜欢跟他玩了。
如果孤儿院没有刚好开在这个地方,如果不是这地方突然开辟成了高档社区,如果这个名声在外的小学没有搬到这个社区来,可能小舟就能读个稍微让他处境好一些的学校了。不过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一点。
那个五层蛋糕跑车小男孩还在小孩子中间带起了另外一个新流行。每次假期结束以后他都要炫耀自己去了哪个国家,后来每次放假之后的一个月里小朋友们下课后的时间都在炫耀旅游照片。小舟根本不去想那些跟自己沾不着边的事,但是后来他们又开始比水杯尺子书包,他们的三叔二大爷似乎都特别愿意从国外给他们买文具,文具不够高级的小朋友就被排斥在核心游戏圈子之外。这件事发展到最后,除了小舟以外,所有人的文具上都没有 made in china的字样,小孩子们英语虽然不够好,但都特别擅长辨认这个。
有个小男孩从父母那里学来一个称号送给给小舟,小舟甚至都不能完全理解这个外号的意思——“社jiāo失败者”。小舟有一天晚上想起来这个事,就跟夏末说了这个词儿,夏末捂着肚子笑滚在chuáng上,说道,“这帮熊孩子,扯屁呢。”
这正符合小舟的看法,太幼稚不值一提。他还是喜欢跟大人说话,更喜欢跟夏末小哥哥在一起。夏末的高考结束了,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考得非常好。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小舟看着夏末拿了一份考试答案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就说了个分数,小舟崇拜的五体投地。夏妈对儿子这些事根本不当回事,她跟小舟说夏末自己考完就能知道打多少分,再说她相当肯定儿子要是愿意的话就能考个本省的高考状元,但她还是很遗憾儿子没有申请国外的大学。
高考结束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小舟像平常一样放学出门,班主任突然叫住他,让他排在等待家长接送的孩子队列里。小舟搞不清楚谁能来接他,但是老师也没功夫管他怎么想,自从班上的一个小男孩在放学时候跑到楼顶上去玩之后,每次放学的时候班主任都有点神经衰弱。
小舟只好在学校大门里面排队等着,在一群唧唧喳喳的孩子中间垂着头,无jīng打采地沉默着,不知道自己需要等多久,又会等来什么。
不过这一次等待是小舟记事以来最神奇的一次,他正看着地上方砖的纹路,用视线走迷宫,他的名字竟然第一个从老师嘴里叫出来的,“夏小舟,家长来接。”他茫然地抬起头,惊讶地一眼就看到一个大长腿高个子的年轻人,熟悉地笑着望他。
他这辈子第一回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飞扑过去抱住来人的大腿,而不是一步一步有礼貌地走过去,客气谨慎地问好。
夏末把他拎起来飞高高,他扑进夏末怀里让他抱着,紧紧地搂着夏末的脖子,一颗心恨不得能塞进夏末的胸膛里,好让他能放下心来,安稳地放下心来。
“看这样子真是哥哥啊。”老师松了口气,对夏末笑着说,“你知道这孩子qíng况比较复杂,我们做老师的要对他负起责任来,所以刚才多问了你几句。不过这孩子还从没跟人这么亲过,看来我是多余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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