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少上前一步,抢白道:“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强取豪夺,本身就是卑鄙下流之举,这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是名门正派所为。若他真要暗箭伤人,龙虎剑一出鞘,你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含血喷人?别不识好歹,赶快滚!”虽然他很想现在就杀了老六替老三报仇,但他更怕无双子发现自己的秘密,老六多留一秒就多增一分暴露的危险。
老六这才看清地上有一颗花生米,所谓的“暗箭”竟然是一颗花生米!自己的肩髃穴酸麻难当,到现在右手臂还不能动弹,而这颗花生米却完好无损,连红色的包衣都没有丝毫开裂的迹象,可想而知出手者内力之雄浑深厚。自己刚才表面上打出一掌,实则同时打出了七掌,七掌里只有一掌是实的,其余都是虚的,这正是此掌法的诡异之处:随时可以转换虚实,直到最后落掌前都没有定数。若要破这样的掌法,击中手腕穴道的概率只有七分之一,而对方竟然参破了这个奥秘,千钧一发之际直取肩部要穴,卸了他整个手臂的力,来个釜底抽薪,可想而知出手者的武功造诣远在自己之上。
老六眼看讨不了什么便宜,便决定先闪人,再待下去万一暴露了身份,就怕想走都走不了。他不甘心地看了十七少一眼,似在说,总有一天你得落在我手里。十七少笑吟吟地看着他,似在说,慢走不送。
老六冷哼一声走了。
十七少回头望向无双子,自己在房内一刹那的异常,终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还是不放心地跟出来,他的心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自己身上。
十七少知道自己早该放手了,只是一直情不自禁地拖延,现在老六突然出现,不放也得放了。
十七少问:“福旺全交代了?”
无双子点点头。
“那就回去吧。”十七少转身出馆。
无双子跟了出来。十七少不想对他解释,他也就不会多问。
对无双子来说,十七少像是一个谜,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神秘的东西困惑着他又吸引着他,他深深为之着迷。
第十一章,后会无期
三天后,诸葛村。
无双子疲惫地归来。他找到了“银尾蛇”的洞,并杀了她,但他一点也没有大功告成的快意。
他从来不喜欢杀人,每次杀完人后,他都要把剑擦很久,师弟们曾问他为什么,他说剑沾了血会钝。其实,他只是害怕,害怕总有一天,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总想把剑擦得像新的一样,这样每次杀人前,他都会因为爱惜它的无瑕,而不舍得轻易弄脏,所以他每杀一个人,都像第一次那样郑重。
当无双子的龙虎剑抵住“银尾蛇”的咽喉时,她露出了一个解脱般的笑容,在披散蓬乱的头发下,这个最后的表情化解了她多年的戾气,还原了一张本就挺好看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有太多的刻骨恨意,掩盖掉了深藏的苦楚。
那一瞬间,无双子险些下不了手。他厉声喝问:“你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她冷冷地说:“他们都该死。”
“他们并非武林中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无双子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直到他看到了洞中无数张人皮,想起了这个女魔头是如何十恶不赦,他才最终下定了决心。他很快解决了她,没有让她受到太多痛苦。
无双子一回到诸葛村,就看到十七少靠在老枯树底下午睡。
是的,十七少没有跟他一起去。按十七少的说法,是因为武功差劲,去了怕拖他后腿或再次让他分心,但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的原因。自从柔情馆之后,十七少就开始躲着他。
那次意外的尴吻,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又互相看穿了对方的假装。
他再不能心无芥蒂地亲近十七少,他开始心虚,因为他对最好的朋友,竟然产生了可怕的想法。
在此之前,有些事本也不难明白,心里某个地方,总趁他不注意,偷偷地抽一根芽,又趁他不注意,再偷偷地抽一根芽,只是他说什么也不愿往那里想,或许内心深处,早已隐隐有所察觉,但一碰这个念头的边缘,便立刻避开。可是那个尴吻改变了一切,事情完全地失去了控制,那些可怕的想法,如雨后春笋般,窜得到处都是。
这样说来,十七少疏远自己,也是人之常情,自己又怎能责怪好友的冷淡呢?
老枯树的咒符已经去除,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安详。他最好的朋友躺在树下,日光细碎。这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下午没有区别。
当他发现某块菱形的光斑从十七少的左肩一边拉长一边移动到了右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了他很久。大概也只有趁对方睡着的时候,他才会纵容自己的视线如此长久停留、毫不掩饰。
他想挨着十七少坐下,想把头靠在他肩上,或者让对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就像他们一路上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可是现在不同,他不敢了,他担心这样也许会太过了,会让对方感到不适,他害怕自己的企图心一不小心毁掉他们之间的信任。人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己,已经足够幸运,他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于是,他选了一个恰好的位置,在十七少身边坐下:既不太近,也不太远;熟悉,又不够亲密。
“结束了?”十七少闭着眼睛问,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无双子道:“嗯。”
池塘里这两天开始传出蛙声,叫得人心烦。
无双子说:“有些问题,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她每次只杀一个人?她完全可以屠村,这样更不容易暴露行踪。再说,她为何要杀没有武功的人?吸普通人的精血,是涨不了内力的。”
“福旺说她长得和生前一模一样,”十七少缓缓道,“福旺是村长的儿子,当年就是他去山上处理了那个孩子。现在,他也是唯一活着回来的人。”
这话加深了无双子的怀疑:像福旺那样胆小的人,当年很可能并没有动手。
十七少道:“她也许就是二十年的那个孩子。”
无双子紧抿双唇,下巴微微抬起,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心潮起伏。
她是回来复仇的,向整个村子复仇: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岂能罢休!所以她每次只杀一个人,故意让村民活在恐惧与绝望中!她要让所有男人都陪葬,让所有女人都尝尝当寡妇的滋味!
这个身世悲惨的小孩是怎么落入魔教手中?又是怎么被训练成杀人魔头?她这一生吃了多少苦,藏了多少恨?无双子想起她临死前的笑容,想起她原本应该是怎样一个女孩……也许她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帮她解脱痛苦的人,人生之于她来说,何尝不是一场噩梦?
这个世上,可恨之人,是否也都有可怜之处?
她为了报答福旺,留他一命,却反而招来杀身之祸。那个救了她的人,二十年后却又害死了她。
是与非,善与恶,真的永远可以分得那么清楚吗?人在江湖,又有多少命运的捉弄、身不由己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