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梧桐就是刚才被人踩掉鞋子的那位男同学。
班主任说完之后,班里同学脸色都有点难堪。
他们在主席台下面,晒得都要找不着北,他在主席台上的阴凉地方一站,像是什么国家领导人来视察似的。
刚刚康佳亮和辛姜,去和他说给同学们买雪糕和水,他还百般不情愿,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批发雪糕。
每个升国旗的班级能给班分加至少二十分,班分和班主任工资有直接联系……
本来同学们就百般不情愿,他这么一说,更是惹人讨厌。
杨梧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在橡胶跑道上,盯着班主任。
离的太远,看不清表情,但绝对不是开心。
涂图手上还有雪糕留下的触感,此刻却顾不上了,她喊了一声,“老师。”
声音却重叠,另外的那个压过了她的声线。
余玘冷笑一声,扯着嘴角,“老师,你是戏精吗?”
话一出,同学们觉得心里暗爽的同时,也为余玘捏了一把汗。
杨梧桐看了余玘一眼,也跟着哈哈两声,“老师,你可别想着出彩了,等到正式演出那天,我就算不穿鞋也不能让鞋掉了啊。”
班主任对准杨梧桐的角度,把手中的矿泉水扔了出去,但两人离得有些远。
杨梧桐动都没动,矿泉水瓶没砸到他身上,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后,滚了两圈,停在他脚边,被他一脚踩住。
康佳亮拉了杨梧桐一把,想着赶快把这件事说过去,“哎,班主任说着玩呢,怎么还当真的了。”
涂图冷笑一声,也不再做老师眼中的乖乖女,“可我觉得班主任没开玩笑呀。”
沐目在旁边附和,“班长,我也觉得班主任不是在开玩笑呢。”
康佳亮没拽动杨梧桐,往涂图和沐目这边看了一眼。
得知两人什么意思之后,皱着眉头。
“你俩怎么也跟着掺乎!”辛姜抓住涂图的手腕,被后者甩开。
那边的康佳亮想拽走杨梧桐,别让他和班主任对着干,杨梧桐像是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你怎么不敢对着余玘扔?”
一向还算乖巧的人,一脚踢飞了旁边班主任扔的瓶子,“真以为自己和大校有点关系就了不得了,余校的人你不还是不敢动?”
涂图听后一皱眉。
为什么拿余玘当枪使?
果然,余玘脸色更差。
“喂,杨梧桐你说话注意一点!”涂图推开辛姜,走过去站在杨梧桐面前。
杨梧桐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知道了一些什么,有点虚心的看了一眼余玘,任由康佳亮拉着走了。
这是最后一节课,放学铃声响起,住宿生准备吃晚饭上自习,走读生收拾书本回家。
涂图过来看了看余玘,“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了。”
余玘扯着嘴角,笑得勉强,刚想说些什么,康佳亮那个两面派、老好人跑过来。
“班主任也是想获得今年的优秀教师推选名额,林芳芳老师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班主任再过几年就退休了。”
“所以肯定是想在学校领导面前出点风头。”
他说着,涂图往主席台看了一眼。
男人的身影有些佝偻,头上已经没几根头发了。
双手交差在背后,如果离得近了,能发现粗糙的右手总是微微颤抖的,常年用粉笔写字的缘故。
虽然看不清,涂图也能猜到他的表情。
没有多少肉的脸显得有些锋利,双唇紧紧抿着,眼皮垂下来,盖住眸中的一切情绪。
那眼眸中大概有愤怒,或者是难以置信。
又或许,还有失望。
涂图看着班主任的身影从主席台缓慢的走下来,身影有些苍凉。
她一时没注意到康佳亮说了些什么,身旁的余玘有些满不在乎的笑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真的做什么。”他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康佳亮。
“我是看不惯,但这世界上的事情又不是非黑即白,我自己都没做到位,哪里有资格对别人再做些什么。”
说到最后,他有些自嘲,拍拍一旁涂图的脑袋,“走了。”
涂图跟在他后面,小声问他,“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余校长?”
余玘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没有老师。这才拉过她的小手,攥在手里揉了揉。
“你快松开。”涂图红着脸,把他手掰开,“会被人看到的。”
“没事儿,同学都走了。”余玘没放开她,拉着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涂图跟在后面,回忆和余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很聪明,却不投机取巧,上课认真听讲,像个乖宝宝。
可是偶尔,也会打瞌睡,累了就偷偷藏在厕所里,不去上间操。
他做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让人理解。
他看不惯很多事情,瞧不起很多人。
他丝毫不隐瞒对某个人的厌恶,他讨厌云杉,讨厌裁判,讨厌班主任。
可若是说他不近人情,明明他只要对余校长说一句,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偏偏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看起来是一个好学生,不抽烟打架喝酒,作业按时交。可是偶尔他也会顶撞老师,实在是听不惯老师讲话,就出言讽刺几句,让老师下不来台。
他也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份,老师不敢说什么,有点仗势欺人,可若是说他不够公正也不对。
他帮某些遭遇不公平的同学发声,他挑战权威,向一切不公平的事物开炮。
有些多管闲事,可是有些事,他却假装看不见。
相当任性,他做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是凭借着心情好坏而来的。
他就像是一个孤独战士,默默对抗着他不认同的整个世界。
其实,他是所有人内心里渴望的那个,却永远都不敢做的自己。
涂图任由他拉着手,又问了一句,“我感觉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
“嗯。”他不否认,“我也认为自己挺矛盾的。”
“我想把这世界我能看到的一切不公平,都改变过来。”
“可是,我发现我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
“有时候劝自己算了吧,可是看到后还是会觉得很难受,忍不住去多管闲事。”
他觉得自己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想法不同,追求也不同,还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去和人相处。
后来,他碰见了一个人,她也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不一样。
她有时候傻乎乎的,很天真,对待自己不认同的事情,就小炮仗似的往上冲。
她像是没被污染过一样,很纯。
与其说余玘是每个人心中不敢做的自己,不如说涂图是余玘想成为的那种人。
什么事都有点不管不顾的,心中却还有自己的原则。
这样很好,也很开心。
余玘忍不住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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