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吹絮_君薄宴【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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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絮在这张床上被铐了一个星期,期间,他的起居生活,是由李怀云亲手照顾的,她也不说话,像是撕掉了温文尔雅的皮,露出了獠牙,阴沉着脸逼他把食物咽下去。唯独在他睡着的时候,李怀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会有一点近乎痛苦的温柔。宁絮已经开始出现失眠症状了,所以晚上,她会让医生开一点安眠药,放在食物里,宁絮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躺在床上,死气沉沉。那时候李怀云想,没关系的,等她把宁絮带到自己的地方,放开他,让他多接触接触新的生活,他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她没这个机会。

  一星期以后,宁絮在夜里被李怀云叫醒,套上衣服,手腕上冰冷的手铐被打开,他沉默地被李怀云护在怀里,半带着胁迫式的往外走。

  那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外面却不像是他们想象的空无一人,李怀云早早叫好的车停在路边,司机被一个人拿枪顶着头跪在一侧,李怀云沉默了一下,松开宁絮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他的大半个身体,“姐,你什么意思?”

  黑暗处,李怀英慢慢走了出来,带着点长辈慈爱的笑,“怀云,紧张什么,从小到大,你是不是要什么我给什么。”

  李怀云没说话,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在宁絮面前,宁絮低着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怀英拍了拍手,对身边的一个人说,“王警官,来录一段像吧,这孩子家人丢了,我们出钱,给找找!”

  宁絮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他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李怀云抓住了胳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怀云,“你答应我的!放过我爸爸!”他惊恐地望着死死抓住他的李怀云,声音里带了颤抖与恳求,“你答应了的!”

  李怀云没有看他,她盯着不远处像一条毒蛇一样的李怀英,像是陷入一场别人看不见的较量,片刻,她低头像是给宁絮解释那样,“退一步,你就死了。”李怀云其实一直很后悔当时她没解释清楚,她看到侧面有一个狙击手,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她怕吓着他,没说。

  一片混乱里,相机走马灯似地过来,宁絮对着镜头,默不作声。

  王警官皱了皱眉,给李家工作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他低头凝视着那双眼睛,“小可怜,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干脆拍一个你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短片放在网上算了,你觉得,那个效果更好?你不想见见你父亲吗?”

  宁絮低着头,动了动嘴角,“你们不怕一身腥吗?”

  王警官冷笑了一声,“一身腥?这,哪算腥啊。”

  宁絮被从审讯室一样的小房子里放出来的时候,面如金纸,他看到靠在墙边的李怀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以明说的悲哀,命运给他了一个坑,他母亲翻云覆雨逃不开,父亲隐姓埋名逃不开,自己也逃不开。

  ☆、第三十三章

  宁絮在这个时候,焦虑症开始发作了,李怀云没有再像过去那样铐住他,他有时候下午还能在人陪同下去花园转转,准确的说,李怀云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不敢见他,不久,她接到了仆人的通知,她必须去看看了。

  宁絮最开始是脾气变差,接着他开始出现拒绝进食的现象,他嘶吼着把送来的食物都扣在地上,李怀云去的时候,宁絮刚刚把一碗芙蓉汤倒进花园,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不速之客,李怀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宁絮瘦了一大截子,袖子空空荡荡,眼窝深陷,他的目光森冷而带着神经质,就像是看着什么会要命的东西似的。

  李怀云看着他这么一副样子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怒气,她走近了几步,“为什么不吃饭?”

  宁絮收回目光,看着手边的一地狼藉,“不想活了。”他的话没说完,就猛然被人堵在了喉咙里。

  李怀云猛然伸手将他压进怀里,对着他苍白的唇就吻了下去,“嘶——”,她猛地被人推开,眼里闪过阴翳的火光,伸手擦掉唇角的鲜血,冷笑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将宁絮扛在了肩膀上直奔卧室。

  宁絮感觉自己像一片飘摇的落叶那样被丢进柔软的床榻,他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的人,他感觉得到,李怀云生气了。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李怀云抓住双手铐在了床头,身上没了庇护,宁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痛苦,不为别的,曾经对他那么好的女孩,正压在自己身上试图对自己施暴。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让我死吧。

  李怀云伸手卡住他的脸,再次吻了下去,这像是个施暴现场那样,两个人谁都不好过,宁絮咬破了李怀云的嘴唇,像是同归于尽那样的痛恨,李怀云伸手已经探进了他的衣服,触摸到了他的腰线,他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滚。”然后一脚踹到了李怀云的腿上,她被踹的一个踉跄,猛的清醒过来,她看着床上衣冠不整的宁絮,和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她突然发现,宁絮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之前太激动,没发现,等到发现的时候,宁絮已经开始抽搐了,被铐在床上,嘴角一道血痕,衣衫凌乱的宁絮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但李怀云这时候无暇顾及了,宁絮的牙紧紧地咬在一起,手腕上鲜血淋漓,染的床头一片红,他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宁絮,帮他压住伤口,她从没这么害怕过,宁絮身体僵硬的不想一个活物,“阿絮,我错了,就是,生气,你怎么了?”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对着门外吼,“把大夫给我叫过来!”

  只是有人比大夫到的更早,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一个形容狼狈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肩上有枪伤,“阿絮!”肝胆欲裂。

  宁絮对这个声音突然有了反应,他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在李怀云的帮助下平复呼吸,手铐早已经被打开,伤口上的纱布被染红一片,宁絮挣扎着从李怀云怀里爬出来,他像一只奄奄一息的雏鸟,拖着受伤的翅膀,爬向声音的来源,李怀云这时候不敢拦他,只好让宁絮靠着她下了床,不顾他似有似无的挣扎,宁絮顾不上了,他满眼都是泪水将坠未坠,他有好多话想问,爸爸你怎么来了?爸爸你受伤了吗?爸爸,我们怎么出去呢?

  “碰——”一切戛然而止。

  宁絮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落在了地上。

  贺斐在即将触及宁絮肩膀的地方,倒下了,他胸口开了一朵血花。这一刻,宁絮像是突然失聪,他什么都听不到,一切像是电影里的那种镜头,贺斐像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砸在了地板上,他的眼睛至死都盯着宁絮,他的嘴一张一合,“阿絮,好好活着。”贺斐一生,曾有所爱,曾有所恨,他扛过风雨如晦的漫漫长夜,让宁絮平安的长大,他是个温柔贤良,脆弱又坚强的父亲,他值得所有人的尊敬,他那轻于鸿毛生命,在这一年里,画上了终点。

  “爸爸。”

  宁絮颤抖着双唇,无声的喊他,他发不出声音,长刀穿过胸膛的痛苦,几乎让他立刻灰飞烟灭,他恍惚的想,我是不是也要死了。他脱了力跪在了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爬,贺斐胸前的血液无声的在地板上晕开,宁絮爬到他身旁,贺斐的眼睛还没闭上,他怔愣的把头凑过去,没有呼吸了,他伸手为父亲合上眼睛,把他的头发拨到耳后,平时整洁的贺斐躺在血泊中,身上伤口无数,爸爸,他的大脑像是高度延迟那样,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唯独身体诚实,他脸上空洞而没有表情,唯独眼泪疯狂的掉落在血泊里,爸爸,他又叫了一声,他的父亲死了,宁絮那年不过十八岁,他再也没有在生日的时候吃个蛋糕的机会了,他抱着父亲的尸体开始缓慢的笑,笑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缓慢的震动,笑声越来越大,他仰着头,满脸泪水,猩红着眼睛盯着举着枪的李怀英,然后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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