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他小学毕业之后……好像又是他母亲去世之后……人年纪大了,有一些东西,确实记不清,又或者,这些本来就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静下心来想想,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那个曾经坐在钢琴房里,发誓要踏上国际舞台的小孩,已经蜕变成这么一个成熟稳重的少年了。
程董事长沿着床边坐了下来。
暗下来的房间里,仿佛有一条时间的长河,在缓缓地流淌过去。
他和子漠的母亲属于家族联姻,虽然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生活一直过得不温不愠,没有争吵,也没有爱情,一直到子漠出生的时候,他的心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也是是因为,程家有了继承人。
然而之后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儿子的童年,他在工作里奔波,儿子长大了,他仍然忙于各种工作,他给了子漠所有的一切,唯独把父爱给忘记了。
妻子去世的那一天,他的心痛了许久。
二十多年前他平淡无奇地接受了这场定好的婚姻,二十多年后,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续三个夜晚痛彻未眠,也许是因为这二十年来,两个人慢慢培养起来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在那一天,子漠前所未有地哭着求他,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唯独改变不了他。
对生活,他还是那样淡然,对工作,他还是那样忙碌,对子漠,他还是那样地给他最好的一切,却没给他感情,这大概也是这个孩子会这么讨厌他的原因。
很多事情的错过,就像风中飞舞的细沙,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见。
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恍惚地回过神来。
程董事长才发现自己刚刚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中,过去的一切,像是走马灯剧场一样地在眼前一一展示了出来。
他缓了缓神,低头一看发现,子漠已经醒了。
他的眼神有点模糊和朦胧,像是在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一样,程董事长怔了一下,开口轻声问道:“要喝点水吗?”
“不用。”他的声音很沙哑,也很轻,眼神流露过一种淡淡的不可思议,正是对着他的。
“感觉怎么样?”
“还好。”子漠的嘴角竟浅浅地笑了起来,他挣扎地靠着床背坐了起来,静静地凝视着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来看你。”父亲的声音很沉。
“我还以为你又来逼我去相亲。”子漠苦笑。
“你什么时候也是会开玩笑的人了?”父亲叹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对吧?”
“嗯……”他应道:“反正以什么样的身份活下去,都差不多。”
“……”
父亲静了下来,子漠仿佛看到了他的眼底有种复杂的情绪,忍不住说道:“看起来,您好像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您就那么讨厌易潇吗?”
沉了许久,父亲终于开口:“我很感激他。”
又是一愣。
父亲继续说道:“你母亲去世之后,你对生活变得一点热情都没有,是他改变了你,他做到了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也很庆幸,这辈子能够遇到他。”子漠浅笑着。
“其实我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为了他,改变了这么多?”父亲一副想学习的姿态,让他忍不住笑出来。
“没做什么,也许只是两个合适的人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碰见了而已。”
“看起来,我已经没有能力能去把你们分开了。”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地轻松。
“你觉得现在的我,除了他,还会有人要吗?”
“我儿子还会没人要?”
空气中响起父亲的笑声,子漠似乎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父亲的笑颜了,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个严肃刻板的形象,没想到,笑起来也这么可爱。
轻松的气氛只持续了一会。
父亲的神情又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他道:“听说,你刚刚又发狂了?”
“嗯。”很轻的声音:“有时候跟人类走太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喝他们的血……”他忽然想起什么地一样,抬眸看着父亲。
父亲也早就知道了似地,不慌不忙地问:“那你现在,会想喝我的血吗?”
他连忙摇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父亲的语气忽然变得沉稳严谨:“子漠,听着,你母亲当年生病的时候,胃一直在痛,有时候会痛到昏迷,但是在你面前,她从来都是微笑地跟你聊天的。”
子漠怔怔地听着父亲说。
“你也一样,小时候你曾说过,不管有多痛,都不会在妈妈面前流泪的,对吗?”
他点头,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的意志力,天生就比其他人强很多,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忍住,你只要记住,我和你妈妈,无论如何,一定会一直陪着你的。”
父亲的一席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寂静的黑暗中。
他忽然看到了眼前闪过寒光,父亲竟然从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银色的小刀,瞬间往自己的手臂处滑去。
鲜血涌出。
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往后一退:“爸,快出去,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你必须控制住!”父亲的声音坚定至极:“对你而已,这是迟早都要过的一关,我相信你,你母亲,也一样。”
浓浓的血腥味透过门缝。
一楼的客厅里,易潇和易夫人同时猛然站起来,抬眼望向那个紧闭的房间,果然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易潇刚想冲过去,却被母亲拦住。
“他会疯了的。”易潇定定地道。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易夫人按着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他只要能过得了这一关,以后就不会这么痛苦的。”
“那他要是过不了呢?”
“他要相信他。”
“我做不到,看着他这么痛苦,我真的做不到。”易潇的声音微颤。
“那你就甘愿看着他永远都靠那些血袋去抑制血瘾吗?或者你想让他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易潇的眼睛变得血红,却只能站在原地。
“那孩子的毅力很强,更何况,那是他的父亲。”易夫人手指的力气松了许多,“子漠是绝对不会去喝自己父亲的血的。”
“但是他发狂的时候连自己都不认识。”
“也许他不认识自己,但是他不会认不出自己的父亲。”
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
程子漠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他的手抓在自己的脸上,隐约被他抓住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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