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生的漫漫长路,路上荆棘密布,却也曾有过几束阳光。因为它的短暂,因为它的逝去,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闻声看去,走廊里,管平安双手僵在半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琴躺在脚下,余音仍在□□。
“你怎么了?”叶致远追上问她。
管平安听到他的声音,慢镜头回放般缓缓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照片,问:“他是谁?”
叶致远当然知道墙上挂着什么,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我和文华的大儿子,很早就死了。”
他没多说,因为下意识认为她不会感兴趣,可看她的表情却又不是如此,所以又补充到“他叫向阳,四年前死在美国,枪杀。”
伤痛的回忆只能带来伤痛,叶致远黯然感伤,不明白自己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失去一个又一个。
走廊的两个人,一个沉浸在疼痛的海洋,一个流连在窒息的过往。慢慢地,管平安勾起唇,却像要哭出来般念叨,“向阳,叶——向阳。”
良久,她无力地合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捡起掉落的琴盒向着楼梯走去,远远望着,竟有几分步履蹒跚。
叶致远一向精明,不然不会创下这份家业,他觉得自己沉浸在伤痛中似乎忽略了许多重要的事情,震惊之下又掩盖着多少真实。他看着管平安的目光若有所思,但她毕竟渐渐脱离了他的视线。
管平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叶家的,直到听见汽车引擎的启动声,她才如梦中惊醒,小提琴出现在余光中,熟悉的轮廓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开车驶出叶家,倒车镜里看见叶家诸人站在门口,好像她是无比尊贵的客人。
第二天,阳光照常升起,管平安在租的公寓中被手机铃音惊醒,她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睡过去。
按下手机,毕海张牙舞爪的声音立马响起,“今天一早,有人在苏念乐上学的路上将他劫走,苏医生受了轻伤,现在正赶去医院的路上。”
管平安愣了愣,明白叶致远这头狮子终于清醒,她淡定地揉揉眉间,说“知道了,你什么不要做。”
毕海那头沉默了片刻,立即说:“什么也不做不是你性格啊,你不让我把孩子抢回来?还是去了一趟叶家得到什么好处了?”
“你只管照办,别让我重复第二次,毕海!”管平安一手揉着眉心,感到头痛欲裂。
挂了电话,坐在床上失神一阵,缓缓起身洗漱,随便穿了一身衣裳,将头发高高扎起,才不紧不慢地开车向医院赶去。
苏留白早已经赶到,他站在科室外不得而入,因为白院长挡在他的面前,白廷身后,还站着几名黑色西装的精装男子。
“院长,你这么做是犯法的。”苏留白叹了口气。
“也许吧。”白廷淡淡说道。
“不管怎么说,让我先看看儿子。”他请求。
白廷摇头,“念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孙子,我不会伤害他,但如果伤害他一分却能拯救一条性命,就算你报警抓我,我也要去做。这是我作为一名医生的良知,你忘了,我却不能忘。”
自从上次苏留白拒绝儿子捐献骨髓,院里同事对他的意见像海浪般快要将他淹没,可他一句话都不解释,直到看见白廷失望的目光,想起这么多年他付诸在苏念乐身上的不比自己少的感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师,我并没有忘记作为医生的良知和责任,只是我太了解她的母亲,你们,你们都被骗了。”
“什么意思?”白廷一愣,急忙问道。
到了这个地步,苏留白只好将一切解释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病房内一声尖利的哭泣打断,他侧耳听的分明,是文华的声音。这时候,苏留白知道,他已经不必解释了。
一名穿着大褂的医生皱着眉走到疑惑的白廷身旁,说:“不对劲啊,院中,报告结果显示相似度百分之五十,苏念乐不能移植骨髓给叶微澜。”
白廷惊讶地看向苏留白,苏留白苦笑着点头。
远处,叶致远脚步凌乱地走了过来,手中还牵着苏念乐,他漂浮的目光看向苏留白,郑重地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留白接过儿子,将他抱在怀里,“我儿子自小和我在一起,身上有什么痕迹我自然一清二楚,当知道他的DNA图谱竟与叶小姐相同,我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偷偷带他去了另外一家医院做了测试,结果你们都知道了,可究竟是谁要做这个恶作剧,除了他母亲,我想不出。可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于是一边偷偷给基因库发信息让他们继续找寻配对者,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果然,这件事情处处都有平安的痕迹。我对你们的关系大概也猜出一点,或许这就是她的目的,让你,让叶夫人,尝一尝绝望中出现希望,唯一的希望又落空的更加深刻的绝望。”
听了苏留白的话,叶致远感到一阵窒息,呼出的气收不回,收回后吐不出,五内翻江倒海般滚荡,他想管平安的目的确实达到了,眼前昏暗的世界他再找不出一丝光明。
程英赶了出来,作为叶细雨的男友,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架住未来岳父的肩膀,以免他像叶夫人般晕厥过去。
“伯父。”他叫道。
叶致远身体微微一晃,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挺直的背弯了下去,负重难言的苦楚让他紧紧皱着眉。
他轻轻摆手,“我没事。”
叶致远觉得自己的声音漂浮在无氧的空气中,变成一道道电磁波隔空回射到脑海,激起阵阵疼痛。
程英还是察觉出他少有的脆弱,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我扶你您去休息一下吧。”
叶致远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转身不忘握住白廷的手,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让白院长做了这个坏人,叶某实在抱歉。”
白廷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无神的双眼,心中暗暗叹息,“叶先生,这是我该做的。”
叶致远脚下发软,幸亏程英搀扶才不致倒地。
“对不起,叶先生,我替平安向你道歉。”苏留白说道。
叶致远没有转过身,只是挥了挥手,却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苏留白垂下眼,一时间觉得他可恨而又可怜。
苏念乐在父亲怀里,头却一直看向别处。感受到怀里苏念乐的动作,他缓缓转过身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管平安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个越加苍老的身影。
他不想对她的行为横加指责,毕竟哪个人敢说自己的一生中不曾伤害到别人,即使是在不经意间。
“你看到了,满意了?”
管平安没有说话,抬手抚摸苏念乐还有些婴儿肥的圓滚的脸蛋,目光近乎呆滞地看着他,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脸看见谁。
“既然自己也不好受,又何苦呢。”
“其实我还可以做的更完美,让你一丝怀疑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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