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究竟是有多爱他的母亲,才能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
“妈妈只是生病,过几天好了,就能吃我做的饭菜了。”黑豆子道,扒了几口米饭,有泪水顺着黑漆漆的面颊滑下,落入碗里。
“宋玲莎身上的蛊是你下的。”姒艾道。
黑豆子点头。
“为什么?”嫪云卿不解,按理说宋玲莎跟黑豆子这样住在贫民窟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又怎么会惹他怨恨。
“因为她害死了妈妈,我恨她。”
终于承认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黑豆子眼里的泪噼里啪啦的落在脚边,在泥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他赤红了眼睛,瘦小的拳头握起,“有钱人了不起吗?有钱人就可以见死不救吗?她们这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活该下地狱!妈妈被她的司机撞伤了腿,躺在地上起不来,血流了一地。她却说妈妈是故意撞上来的,想讹她的钱,让司机不用管妈妈。我当时去给妈妈送饭,看到这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人的汽车扬长而去时她脸上悠然自得的表情。我想去环卫处讨个说法,妈妈不让,说那个女人是市里的名人,得罪了她,我们的工作可能不保。”
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黑豆子身上的恨意激发冥王印共鸣,黑色的烟气缭绕他周身。
“我送妈妈去医院,但是我没有钱。那些医生护士……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不愿帮助我们,将妈妈从病床上抬了下去,扔在大街上。我哭着求他们,他们却无动于衷。妈妈的腿伤已经恶化,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呜呜呜……我看着她一点点的腐烂,发臭,她疼的恨不得自己死去,却放不下我,仍旧微笑着对我说,不要担心,她很快就会好起来。我好恨好恨,恨那个坏女人,恨医院的医生护士!他们什么都不缺,为什么却要夺走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第十四章 四季歌(下)
“所以你就跟饕餮做了笔交易。”姒艾道。
黑豆子垂下头,“只要能报仇,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这个世上唯一让我挂念的,已经不在了。”
嫪云卿眼眶微微泛红,对姒艾道:“艾艾,你能帮他把蛊怪取出来吗?”
姒艾摇头,道:“蛊怪已经吞噬了他一半的血肉,他的神识马上也会被蛊怪控制,救不回来了。”
黑豆子突然抬头,担忧的问:“如果……如果真的被它吃了,我还能入轮回吗?”
姒艾望向他。
黑豆子眨了眨眼,喃喃道:“我想再见见妈妈,哪怕是在地狱里。”
“你见不到她了。”姒艾淡淡道:“她一生无垢,入轮回千年界,至慈积德,转生福道。而你,即便能入轮回,也要入磔刑地狱,不得超生。”
黑豆子的脸苍白若死灰,浑身瑟瑟发抖。
“艾艾,你……真的不能让他母子再见一面吗?”嫪云卿于心不忍,扯了扯姒艾袖子。
姒艾看他一眼,“我向来不做赔本的生意。”
“我把火鼠皮披风送你。”嫪云卿咬牙。
姒艾一直觊觎他小金库里珍藏的宝贝,她虽然从未明说过,但嫪云卿知道三百年前的一战后,她就想要那件火鼠皮披风。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同意,所以她没有开口要过。要不是自己法力受限,何至于现在处处受制于她。求她帮忙,还需要忍痛割爱。
姒艾弯唇,右手悬浮在黑豆子手臂的冥王印上方,淡紫色的优昙婆罗缓缓盛开。蛊怪在血脉中不安的游动。优昙婆罗没入冥王印。只听一声刺耳的虫鸣,蛊怪爆裂开来,化为血污。黑豆子瘫软在地,觉得身体里一半的生命正在流逝。
“蛊怪虽然死了,你的寿命也不长了。优昙婆罗是佛祖座前圣物,能洗涤你的血脉,助你入轮回。至于能不能见到你母亲……”姒艾顿了顿,“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她或许早已过了忘川河,投胎去了也说不定。”
黑豆子的意识在慢慢消失,他黑漆漆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其实入十八层地狱也无所谓的,只要能再见妈妈一面,他觉得自己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嫪云卿跟姒艾走到街上,身后的木板房轰然坍塌,淡紫色的火苗舔舐着废墟中的一切,本该化作尘土的一切,终于落定,安静下来……
“我觉得他母亲会等他。”嫪云卿道。
姒艾不语。她不明白,这几千年来,嫪云卿见过的爱别离、怨憎恨不比她少,为什么他仍旧会为之神伤。而自己,早就丧失所有的情感?
她的爱别离、怨憎恨,早在四千年前那场雪祭之夜都消散殆尽了。所有的情感,在少康哥哥死后,都不复存在。现在的她,只是活着而已……
汪红菲走进古堡。这是强大意识结界结出的小世界。哥特式建筑高耸入云的尖顶和窗户上巨大斑斓的玻璃画给城堡添了丝神秘之感。
巨大的束柱连接着尖肋拱顶一排排往里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越往里走,光线越少,视野逐渐晦暗。汪红菲停下脚步,突然道:“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束柱后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容貌温婉,目光在汪红菲身上转了圈,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笑道:“失败了?”
汪红菲哼了一声,没理她,继续朝祭坛走去。
那容貌温婉美丽的女子正是有虞,她笑了笑,移步跟在汪红菲身后。
十字平面的祭坛装饰色彩华丽的欧洲彩绘,穹顶上用细碎的宝石拼凑出圣经故事。祭坛上有黄金铸成的王座,一个黑袍男人坐在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帽子下面漏出的金色长发。
黄金王座旁边站着一个身形模糊的人,身上衣衫破烂,手臂缩在衣袖中,应该是头颅的地方是一团混沌黑雾。
“主人。”汪红菲右手放在左胸,对王座上的黑袍人道:“蛊怪被姒艾杀了,我们的计划又被她破坏了。这个老妖精总是与我们作对,要不要派人先解决她?”
祭坛上的人似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解决她?”华丽的声线,有一种古欧洲贵族的尊贵,“就凭你们?别不自量力了。”他站起身来,虽然披着黑袍,仍旧可以看出袍子下的身材宽肩窄腰,比例完美。
有虞的目光在那帽子下一闪而过秀美的唇上久久停留,眼珠转了转,笑道:“也未必是不可能。姒艾有个致命的弱点,如果我们善加利用,可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致命的弱点,”黑袍人望向她,“你是说姒少康?”
有虞点头,“姒少康是她的死结,只要牵扯到他的事情,姒艾就无法保持镇定。”
黑袍人深深看着她,走下祭坛,如玉的手从袍子下伸出来,抚摸上有虞的脸,“这么美的脸,却有着比蝮蛇还毒的心肠。这才是我喜欢的女人,魔鬼的伴侣。”他垂头,吻了吻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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