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似乎没有察觉到红粉花田中央的姒艾，她在花田边停下，突然胸腔凸起，浑身一阵抖动，吐出一样东西来。那东西落在湿润的土地上，发着森森莹白色的光。来人鼓起的胸腔不停蠕动，陆续有白色的物体被吐了出来。
躲在灌木丛中的酋长终于看清那呕吐出来的东西是什么，大叫一声，冲了出来。
诡异的女子站在花丛旁看着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的人们，她的脚边是一堆森森白骨，如果拼凑起来，应该是一个成年人的骨架。女子裂开大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提起脚，步伐怪异的朝酋长走来。
“素影！”酋长大叫。
村人们也都认出面前的女子，纷纷惊叫着后退。这个穿着白色西米亚长裙的女人正是素影，但跟白天时不同，在月光下她的脸色青黑，嘴角因为刚刚的呕吐被扯烂一个大口子，露出淋漓的血肉，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她举止怪异，根本不像是人类，而更像是个被人类操纵着的偶人。
姒艾走过来，素影停住脚步，机械似的扭头，看向她，目光透出一股森寒。姒艾笑了笑，笑声中带着冷意，她的身形如鬼魅般移动，瞬间从素影身旁飘过，在灌木丛边停住。只听一阵骨骼崩摧的声音，原本素影站着的地方哗啦啦掉落一地白骨，一个鲜活的东西在那堆白骨上蹦跳不已。
村民们讶然的睁大眼睛，有眼力好的看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姒艾从素影身边经过时，伸手扯去了素影的面皮，而那堆白骨因为没有面皮的包裹，就散落了出来。
姒艾抬起手中面皮，晶莹剔透，上面用彩笔画着眉眼口鼻，生动无比。她皱眉，嫌恶的将面皮扔到地上，朝酋长走去。
酋长在跺脚，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素影，而是有人用术法操控着的玩偶。”姒艾道，这几天她一直跟小九学习本地方言，现在基本交流已经不成问题。
“玩偶？”村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有人走上前，从那堆白骨上捉住仍旧在跳动着的活物，大叫着走过来：“食人鱼！是食人鱼！”
“没错。”姒艾道：“你们所看到的素影其实就是这只食人鱼。有人为它精心制作了一张面皮，掩人耳目。这术法颇为精妙，不仔细看不会发觉。但最大的纰漏就是不定期需要用活人的躯体献祭，才能保证术法的根基，也就是要使那条食人鱼活着。如果长时间没有食用活人，傀儡就会逐渐腐烂，先是从指尖，然后蔓延至全身。”
“那就是说……”酋长反应过来，“村子里所有消失的人，都是被这怪物吃了？”
姒艾点头。
“那原本的素影呢？她去了哪里？”有人问。
“她，”姒艾弯了弯唇，“现在怕是正寝食难安呢。”
素纱坐到床上，丈夫从后背环住她，温柔的问：“怎么了，还不睡觉？”
素纱用手按着胸口，皱眉道：“我心跳的厉害，不知是不是姐姐出了事。都说双生儿有心理感应，我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你就是太操劳了。”丈夫安慰道：“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腹，太过操劳对胎儿不好。”
有人敲门，素纱浑身颤抖了下。
丈夫走过去开门。酋长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外，他身后还站了几个熟悉的村人，都面露不善的望向屋内。
“怎么了？”素纱在身后问。
丈夫道：“是酋长。”
“素影死了。”酋长道，油彩后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素纱，跟我们到大巫那里去一趟。”
酋长和村人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丈夫搀扶着素纱在后面跟着。从走出屋子的一刻起，素纱变得莫名镇定，她的眼睛一片默然，身体也不再颤抖。
大巫已经在等他们，他旁边站着那个叫做姒艾的女童。素纱望过去，那女童大大的眸子漆黑且空洞，仿佛透过她的身体望向另一个人。素纱心头不自禁一颤。
大巫将权杖在地上顿了顿，围成一圈的信徒开始吟唱，声音此起彼伏，如泣如诉。
“死去的终将被铭记，活着的却得不到救赎。”大巫道：“素影！”他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浑浊的眼球向外凸出，望向素纱的方向，目眦欲裂。
素纱的丈夫吓了一跳，惊讶的望向素纱。
“你为了私欲，杀了自己的妹妹，简直比魔鬼还要可怕！”大巫继续道，握着权杖的手都在颤抖。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素纱道：“姐姐死了，我是最伤心的。”
“还在狡辩！”酋长打断她，转头向姒艾道：“让证人出来说话吧，不然她不会承认的。”
姒艾点头，右手中多了一个紫金铃铛，轻轻晃了晃。那铃声摄人心魄，屋内的吟唱停止，铃声从敞开的窗户飘出去。不多时，一个白色的影子朝他们所在的草屋走来。素纱看到那个影子，右手在袖子中握起，咬紧了牙。
那影子停在屋外，等了一会，推开门走了进来。
是一具惨白的骨骼，一头长发尚未腐烂，可以看出是个女人。白骨上的土渍尚且湿润，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骷髅头咔咔扭动，面向素纱，空洞的眼眶一团幽暗，仿佛带着讥笑。
“还认识我吗，姐姐？”声音来自地狱，虽然没有一丝人气，但众人都认出这是素纱的声音。
素纱后退了一步，震惊的望着白骨。
白骨朝她走进，伸出尖利的手骨抚摸向她的脸颊，“我们俩本来是那么相像，你毁了我的容貌，还偷走我的名字，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呐！”最后一句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第五十二章 归去来（上）
男人挡到素纱面前，看向白骨的眼中满是惊恐，声音颤抖道：“你……你不要伤害她。”
白骨怔住，空洞的眼眶看着男人的脸。男人讶异的觉得骷髅的脸上有种深切的悲哀。那幽深的空洞盯着他的眼睛，他恍然明白，许久之前，那里应该是两双无比美丽的明眸。
“你爱她吗？”白骨问。
“当然！”男人回答的斩钉截铁，“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爱她。”
“不管她是素纱还是素影？”
男人想了想，点头：“不管她是素纱还是素影。”
白骨凄厉的笑了一声，声音尖利起来，“只要长得像似，谁都可以是吗？你之前跟我许下的诺言都不算数了吗？你跟我说你爱我，即便你先认识的是素影，但爱上的却是我。你都忘了吗？”
白骨浑身咯咯作响，男人害怕的后退了一步，聚集勇气，仍旧道：“或许……或许她真的是素影。但我爱的是这些年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跟她的姓名没有关系。”
有晶莹的泪水从空洞的眼眶流下，骷髅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声越大泪水流的越多。姒艾摇了摇手中的铃铛，白骨化作一堆粉尘，委顿在地。一片鲜红落在呆站在原地的男人手里，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发现那是一片红粉花瓣，或许是染了血，比普通的红粉花更加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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