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把东西放回去的时候,他看到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的本子,好像是个普通的笔记本。
他把本子拿出来,翻开了第一页,厉水少年时期青涩的字体小小的在纸上铺开,原来是日记本。
其实也不算是单纯的日记,里面有多处贴着照片,有一部分文字是在记载照片的来历。随着他的翻阅,一家六口幸福快乐的笑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今天是厉荔三岁生日,我们一起去了餐馆吃饭,结果她被螃蟹吓哭了,还说以后再也不要过生日了,我告诉厉荔不要怕,因为我会保护她的。至于螃蟹,是二哥偷偷故意点的,他现在正在挨训。”后面配了一张在照相馆照的全家福,小厉荔靠坐在小厉水腿上,脸上好像还挂着泪痕,小厉水则一脸严肃。
他又翻了几面,一个熟悉的物品映入眼中,是两朵白色的陶瓷花,他曾经拥有的,后来摔碎了的陶瓷花。
“这是我在路边做的手工陶瓷花,劳动课上,老师给了我一百分,还拍照展览,我做了两个,回家送给妈妈一个,妈妈也夸我做的漂亮,我很苦恼,因为我不知道该把第二个送给谁,妈妈告诉我:‘你可以把它保存起来,将来送给你最爱的那个人。’我觉得妈妈说的不对,我说:‘我最爱的人是妈妈。’可妈妈却笑着摇头,她说以后我总会遇到一个跟妈妈一样重要的人,那个人会陪我走完后半生。”
他像一个偷窥者,偷看着别人的生活,别人的喜怒哀乐,还随着这些琐碎的文字而心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产生了共情,仿佛置身其中,亲自感受到了这是一个多美好的家庭。
其实厉水根本不似表面那般不近人情,邢舟早就知道,他从来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他把这些温柔都献给了他爱的人,自己何其有幸,能成为其中之一,但也何其不幸,也许就因为他这个“其中之一”,其他人都会遭受巨大的困扰。
他明明是想来寻找能够和厉水终成眷属的机会的,可如今却每一秒都在扼杀他所剩无几的勇气。
日记记了三年,从厉水九岁到十二岁,邢舟蹲在地上,将本子从头翻到尾,直到他听到厉妈妈说“开饭咯”,才把本子合上放进抽屉。
邢舟蹲久了,一下站起来,有点头重脚轻,恍惚了一阵才走了出去。
厉妈妈说是随便做点小菜,结果却摆了一桌子,她正把一碗米饭放在桌上,看到邢舟出来,立刻招呼他过来吃饭,又问他手还疼不疼。
邢舟吃饭的时候厉妈妈没吃,她只是笑呵呵的看着邢舟吃,把邢舟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厉妈妈早就吃过午饭,这顿饭是专门做给他的。
邢舟第四次抬头看厉妈妈,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我脸上有饭粒吗?”
厉妈妈当是邢舟害羞,笑着说:“我呀,看到你就想起我们老幺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做题做到忘记时间,我们也没人去打扰他,他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我就这样单独给他热饭,在一边看着他吃。”
“原来是这样啊……”邢舟握紧筷子,低头吃了一口饭。
“小邢有女朋友了吗?”
厉妈妈突然的提问让邢舟一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没骗人。
厉妈妈叹了口气,遗憾道:“哎,我还在想,像我们小邢这样的好孩子,会看上哪个幸运的姑娘。”
也许是一个人在家寂寞的慌,而恰好这个时候邢舟来探望她,厉妈妈看着邢舟,怎么看怎么喜欢,话也就多了些。
邢舟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是笑了笑。
“不过小邢还年轻,只要不像你厉老师就好,三十几了才找女朋友,父母都急死了。”厉妈妈拿出厉水做反面教材,“说起来,你厉老师那个女朋友你见过吗?”
“见……没见过,我没见过。”
“哎,我都怀疑是老幺在糊弄我了,但我一想,不对啊,我们老幺这么诚实的好孩子,不可能骗我的,还是由他自己去吧。”
厉妈妈神态平和,语气轻松,就像在和邢舟聊天一样,可邢舟却一口饭怎么也吞不下去,只觉如鲠在喉,厉妈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拷问,让邢舟备受煎熬。她还不知道,她信任的好儿子已经被她对面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带偏了,学会了撒谎,也学会了隐瞒。
一顿饭还没吃完,屋里就进来了人,邢舟抬头,正好对上厉父的目光,厉父看到邢舟有些惊讶。
“老头子,看看谁来了?”厉妈妈对厉父说,“小邢这孩子专门跑来看我的,跟咱们老幺一样贴心。”
厉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就去了后院。
厉妈妈往厉父的方向瞪了一眼,对邢舟说:“别看他这样,他心里肯定也得感谢你。”
邢舟吃完饭,想帮厉妈妈收拾碗筷,但被强行拦下,他的手还受着伤,哪能沾水?
他只好站在一边,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厉父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给花浇水的背影,他看了好久,下定决心般往后院走去。
邢舟站在厉父身后,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邢啊,你会浇花吗?”
厉父早就知道邢舟到院里来了,他转过身,把旁边的一个喷壶递到了邢舟手上。
邢舟接过喷壶,学着厉父的样子给花草洒水。
两人一时无话。
“厉叔。”
“怎么了?”
“厉老师很幸福……”邢舟顿了顿。
“您还有苏大娘,你们一家人都很幸福。”邢舟望着脚底的绿色说。
邢舟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羡慕与叹息,厉父听罢心中五味杂陈,毕竟他昨天刚亲眼见到邢舟的家庭是什么样子。
“孩子,其实最开始我们一家人都是把你当自家人看的。”
最开始……邢舟知道厉父这样说的含义。
“厉叔,关于昨天您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决定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说吧。”
“我放手。”
“谢谢你,孩子。”
如果是以前,邢舟会觉得即使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说这三个字,可现在他才知道,还有比刀搁在脖子上还让人恐惧的东西,那就是毁掉别人的幸福,他大概还是个有良知的人吧。
所以,对不起,厉水。
第40章
回A市的车一天只有三趟,最后一趟是晚上八点钟,到A市都凌晨了,厉妈妈不放心邢舟这么晚一个人回去,把邢舟强行留宿在家里。
邢舟本来是想回去的,但看到厉妈妈渴望有人陪伴,便顺从的留了下来。他在堂屋给厉妈妈捶背,陪她讲了好些话,把厉妈妈哄得开心的不得了。
厉父则早早的就进里间了,也许是厉叔不想看到他,也对,一个诱拐自己儿子的人正在自己家中堂而皇之的晃悠,却碍于妻子无法驱赶,当然眼不见为净好。
邢舟苦笑了一下,其实厉父大可不必担忧,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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