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动作让宋安非心下明了,当初陆啸昆显然知道兴旺妈她们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告诉他。
这一下“他”的名声算是完了:王家大小姐果然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在出嫁之前,就已经破了身。那如此一来,看来关于她的那些闲言碎语也不全都是空xué来风,她和那些男人有勾结的事qíng,估计都是真的。
“你们说说这陆啸昆,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呢。一开始听说王家大小姐要嫁给他的时候,好多人都说他癞蛤蟆吃上了天鹅ròu,娶了几个,终于娶到一个huáng花闺女,如今看起来,都是笑话。”
“他这辈子,哪还有huáng花闺女的命,有女人肯嫁给他,那就不错了。如今只看着这王家小姐,能活多长时间,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估计也就一命呜呼了,可怜人哪。”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不是无缘无故嫁给了陆啸昆,还不是她自己不检点,得罪了卧虎山上的那个魔头。这种仗着长相漂亮就勾三搭四的女人,要放在民国前,那就该点天灯。”
楼下这些话,让楼上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所幸菜上来了,宋安非只顾着吃饭,渐渐地那楼下的声音也小了。这种关中城镇不比大城市,对于女人的贞洁问题,依然看的很重,像王玉燕这样上过学接受过新cháo思想的人并不多,因此新婚之夜无落红这件事,几乎是她一辈子抹不掉逃不开的耻rǔ。大家只不过是碍于王家的威势不敢多谈罢了,如果换个人,恐怕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听见了这些闲言碎语,再加上在王家遇到的一些事,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他看了看桌上的两道小菜,挥手叫了小二上来:“我要加菜,菜单给我。”
小二把菜单递给他,宋安非看了看,开始点菜:“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他说着看向陆啸昆:“你能喝酒么?”
陆啸昆点头,他就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酒拿上来一瓶。”
那小二怯怯地说:“我们店最贵的酒……可不便宜,都是我们老板珍藏。”
“怎么,你还怕我们付不起账么?”
“哪儿的话,王小姐再付不起账,那就没人付得起了。”
宋安非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忖度了一会,笑了,说:“你认得我是谁?”
“原本是认不清的,不过陆先生我是认识的,小姐刚跟陆先生成了亲,您是谁,那还不好猜么?”
宋安非笑了,说:“既然是这样,你还不赶紧上菜上酒?”
“好嘞,两位稍等。”
小二欢天喜地地跑下去了,陆啸昆小声问说:“饭馆的酒都是虚高,尤其是这种地方,他们这里最贵的酒也太贵了,还是不要了,我也很少喝酒。”
“你别蒙我了,关中汉字哪有不爱喝酒的,让你喝你就敞开了喝,反正又不用你付钱,有人替咱们付。”
他这么一说,似乎说到了陆啸昆身为男人的痛处,像是个吃软饭的。他也就不说话了。饭菜不一会就上来了,可是陆啸昆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发现桌上那么多菜,宋安非却只挑素的吃,ròu全都摆到他前面。
“你怎么不吃ròu,在家的时候也不见你吃。”
“我这些天不想吃ròu,”宋安非说:“我在家天天吃,都吃腻了,这些都是给你点的,你多吃点,以后回到家,少不了你要跟着我吃一段时间的素了,就当我提前补偿你。来,我给你倒酒。”
陆啸昆赶紧挡住,说:“不用,我自己来。”
宋安非也没有坚持,在一旁看着陆啸昆吃ròu喝酒,忽然笑了,问说:“你平时在家,没过过这样吃香喝辣的生活吧?”
陆啸昆说:“年下的时候置办了年货,也吃ròu喝酒。”
宋安非听了只是笑,陆啸昆黝黑的脸庞微红,说:“你这样看我,怪奇怪的。”
宋安非就不再看他,低着头在那里喝汤。喝了酒有了胆量,陆啸昆忽然说:“其实刚才那些人的话,你都不用放在心上。这些老女人,平日里寂寞无聊惯了,有点谈资就异想天开说个没完没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他们这样说你,是不了解实qíng。”
宋安非听了就问:“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嗯?”
宋安非伸手捏着筷子,轻轻地蹭着盘子:“就他们说我不检点的事……他们说我跟很多人都……你信么?”
陆啸昆选择了沉默不语,他这个老实人倒是聪明了一把,想要转移话题,说:“这个茄子烧的不错。”
宋安非忽然说:“我要说我是处,你信么?”
陆啸昆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呛到,抬起头看着宋安非,可是宋安非已经低下头来了,隐约看到他微红的脸庞。
陆啸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刚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脖子有些红,闷着头又喝了一杯酒,那喉头微微攒动着,将烈酒咽了下去,随即他整个身体就燃烧起来了,一道热流从上往下蔓延开来,他抬头,看着宋安非:“你说真的?”
宋安非却不说话了。陆啸昆心痒,想要问清楚,可是又觉得这问题有些尴尬,踌躇了半日,终于还是没有继续问,而是盯着宋安非看。
接下来的饭吃的悄无声息,陆啸昆的心却一直提着,再也没有放下来。等吃完了饭,陆啸昆去结账,却被宋安非拦住,说:“说了,不用咱们付钱。”
“不付钱,难道吃霸王餐?”
宋安非笑了笑,直接走到柜台,找到那上菜的伙计:“贵店可以记账么?”
“可以可以。”
“那记到王老爷的账上,”宋安非说:“秋后一并给你结了。”
“好的,那您在这给签个字。”
宋安非签了字,直接就走出了店外。陆啸昆倒是头一回见吃饭还可以这样,有些纳闷:“这就行了?”
“很多有头有脸的人出来吃饭,都是这样的。有些人出门未必都带着钱,或者临时兴起要买东西,身上又未必带足了钱,就会采用记账的形式,我以前常见。”
“那这样要是有人冒充可怎么办?”
“所以这种付钱方式也得看人啊,他们都知道我是王家的大小姐,所以才肯记账,不然如果来路不明,他们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愿意。”
宋安非站在路口吸了一口气,看见旁边几个店铺的老板正在偷偷打量他,其中几个女人,一猜就是刚才在楼下碎碎嘴的几个。宋安非腰板一挺,说:“走,买东西去。”
陆啸昆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买东西的,看见什么买什么,如果碰见拿不定主意的,就全部每样来一个。早就听说了王家财力雄厚,花钱跟水淌似的,他今儿才算见识了,那钱花的,叫他看了觉得像是在做梦。
不过这王家小姐,倒是也确实能逛,从中午一直逛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已经到了下半晌,他们的马车,终于是装不下了。
从最贵重的布料,再到西洋的穿衣镜,从洗衣服用的皂角胰子,到鞋子袜子,就更不用提那些吃的喝的了,陆啸昆觉得如果这马车再大一点,宋安非还能逛一会。他一个自认为别的没有,只有一磅子力气的男人都觉得累了,估计宋安非也累的够呛了。果不其然,宋安非一坐到马车上,就瘫软在那里,好像气儿都喘不过来了。可是就在从店里出来的那一刻,宋安非还jīng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这转瞬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宋安非靠着马车,说:“不过总算是没白累,买了这么多东西。”
“你买这么多,也不跟王老爷和太太说一声,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他们明知道咱们要来,还故意出去,就得给他们店厉害尝尝。再说了,王家不缺这点钱,你觉得这些都是天文数字,可是在太太眼里,九牛没有一毛。以后再来镇上买东西,咱们都记账,让王家还。”
陆啸昆听他一口一个王家,王太太,居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宋安非这是有了一种出嫁从夫的感觉,把他当成自己人,却把娘家当成了外人,替着陆家来坑王家的钱。这种感觉让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他伸手给宋安非擦了一把汗,见宋安非有些躲闪,讪讪的缩回手来,只是淡淡地笑着,说:“累坏了吧。”
“刚才去买鞋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你儿子,”宋安非说:“他还小,一直跟着你,突然去亲戚家住,肯定不习惯,这样,我先回家,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他说着就爬到马车里面,从里头翻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来:“孩子在人家家里住了几天,不能空着手去,你把这个拿着。别忘了谢谢人家。”
陆啸昆接在手里,心里有了一层说不出的触动。他一个大男人,如果没有女人提点着,怎么也想不了这么周到。看着包装好的东西,想必当时在店里买的时候,宋安非就已经替他想好的了,这么体贴细心的媳妇,要真能跟了他,真是个前世修来的福气。
农夫与司令 052 施bào
陆啸昆去接壮壮,宋安非就自己先回了家。马车里头都已经装满,他就坐在了马车前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可是车子刚驶出镇上,他就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几个骑着大马的男人。
说句实在话,卧虎山也确实有钱,这年头,马匹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平头老百姓家里,能有个骡子都很少见,卧虎山的这些土匪,却几乎人人都有一匹马,听说他们寨子里,还有个马场。
宋安非不敢再往前走,这旁边还算是有人家,等真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这几个土匪要真是要gān什么,那到时候他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马夫问:“小姐,怎么了?”
“后头跟着的那几个人,你认识么?”
马夫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土匪倒也大胆,就直直地看着他们,只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过来,马车停下来他们也紧跟着停下来,可见确实是跟着他们的。
马夫摇头:“不认识。”
宋安非下了马车,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他说完就直接朝那几个土匪走了过去,他朝周围看了看,发现不远处就是一片民居,有几个妇女带着小孩子在路边玩。这儿有人,想必这些人不会乱来。他吁了一口气,笑着对那几个土匪说:“几位大哥,是要找我么?”
领头的那个看着他,说:“小姐不用怕,我们是来护送你的。”
宋安非将信将疑:“送我?”
那人从马上下来:“我们是三当家指派的,我们三当家知道小姐回门,怕路上有卧虎山的兄弟找你麻烦,所以特地差遣我们几个过来一路上送小姐回家。”
宋安非看那人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但是他也不信任这些人,于是就说:“这大白天的,谁还会来找我的麻烦,有劳三当家和各位大哥关心,不过实在不用麻烦你们。”
“小姐不必客气,我们也是听候差遣办事,天色不早了,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回家吧。”
宋安非笑了笑,又回到了马车上。马夫神色担忧地看着他,他说:“等会路上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回王家大院告诉老爷太太,就说卧虎山的人把我带走了。”
“卧虎……”
“你别担心,他们未必会把我怎么样,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
“小姐放心。”
宋安非点点头:“走吧。”
不够事实证明,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那些土匪倒也老实,一直跟他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最后送他到家,直接骑马就走了。他下了马车,却叫住了那几个人,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些钱来,塞到了领头的那人手里:“麻烦你们了,这点钱你们买点酒喝。”
那土匪估计觉得他一个大小姐是不差钱的,倒也没有推脱,揣在怀里说:“那多谢小姐了。”
“替我谢谢三当家。”
等那几个土匪走远了,那马夫却已经吓出了一身的汗:“阿弥陀佛,幸好安全到家了。”
宋安非一直看着那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回过身来进了院子。可是到了家宋安非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了,钥匙一直都是陆啸昆拿的。马夫帮他把买来的东西卸下来,放到了廊下。太阳已经西斜,马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就在门口蹲着,心里头居然有一点害怕。
这陆家选了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眼看着天都黑了,他一个人守着一个破房子,觉得这周围的环境还真有些渗人。他站起来,走到大门口朝路上看,只看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陆啸昆,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在大门口溜达着,忽然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他立即往前跑了几步,才发现并不是陆啸昆,只是一个行人。如果是陆啸昆,肯定坐着马车回来的,他有些泄气,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等那人走的近了,他渐渐地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居然是个青年男人,因为不算特别近,相貌看不清楚,不过那人肩上搭着衣服,赤luǒ着上半身,似乎是个庄稼汉,应该是过路人。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头突然有些紧张,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一个“弱女子”,碰上一个陌生男人,如果那陌生男人有了歹意,他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