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简单的题目,林卓尔翻着花样讲到嗓子都冒烟了,孩子还是懵懵懂懂的完全听不懂。
从前林卓尔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现在他只想给自己当年的小学老师送一面锦旗。当然这也只是想一想罢了,他可没有闲钱去买锦旗。
除了注意力很难集中以外,小孩子的情绪还特别难以预测。
有一天,林卓尔去到某个小学生家里上课,进门以后,他发现这个家的气氛特别沉重。
他辅导的孩子现在才上小学二年级,脸上挂着脏兮兮的鼻涕和眼泪,孩子妈妈也不给他擦干净。给林卓尔开了门打过招呼,她就黑着脸出去搓麻将了。
林卓尔只好又当家教又当保姆,先拉着小男孩去洗手间洗了脸,然后轻声细语地哄了半天,小男孩才说,今天早上他和妈妈吵架了。
你为什么和妈妈吵架啊?林卓尔好奇地问道。
小男孩气鼓鼓地说,因为妈妈早上看新闻的时候说她想生二胎,还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弟弟。他说他只想要哥哥不想要弟弟,妈妈就笑他傻,他就生气了开始大吵大闹。然后妈妈也生气了,她说他太自私了。最后他哭了,妈妈就不理他了。
林卓尔感到很好笑,又问他,那你为什么想要哥哥不想要弟弟呢?
小男孩说,因为哥哥会照顾我啊,但弟弟需要我去照顾,所以我才不要弟弟,弟弟太麻烦了。
林卓尔笑了笑。
他抽出几张餐巾纸,帮小男孩把脸擦干净了。
家教的两个小时结束以后,孩子妈妈终于回了家。
林卓尔把这件事说给她听,女人先是道歉,然后万分感慨地说,就连小孩子都想要被爱,而不想去爱别人啊。
那天晚上走在回家路上,林卓尔忽然想起了宋世骄。
自从分开以后,他经常会想起宋世骄。
有时,他正在学生的家之间来回奔波,忽然就会想起宋世骄;有时,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小提琴声辗转反侧,忽然就会想起宋世骄;有时他是看到了路边有一辆倒地的自行车,有时他是路过一家甜品店闻到了甜蜜的香气……
有时,林卓尔正在发呆,迎面吹来一阵夏天的热风,那时,他恍惚听见风儿好像在含混不清地念着宋世骄的名字。
——宋世骄呢?
他也会这样想起他吗?
林卓尔想着宋世骄,想起他对他的好,想起他坏坏的笑,想起他无数次对他说过的“哥哥喜欢你”,又想起他说“因为我不爱你啊”。
宋世骄,这三个字就好像一把糖霜做的刀子,在林卓尔的心上慢慢地划出一道道伤口。伤口里流出来的鲜血又甜又红,就像他们第一次接吻,他给他难以忘怀的温柔,还有如影随形的疼痛。
林卓尔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宋世骄了。
他继续奔波,继续打工,自从离开那个家以后,他才知道赚钱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原来钞票比人心还要难留住,林卓尔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握在掌心里还没有捂热,就要拿去交水电费、煤气费、伙食费,还要买新家具和新电器……
幸好外婆的房子离光正大学比较近,所以林卓尔下学期不用再住宿,这样就能省下一笔住宿费。
暑假过去以后,林卓尔申请了退宿。交完学费,这个暑假做家教赚的钱就只省下三千块。
那时,林卓尔终于意识到,做家教根本不是长远之计。
再说,现在开学了,他不能再每天出去打工,一个学期要持续几个月,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妈妈的家底早已在赌场输了个精光,林卓尔只能拿出他自己的□□。他从小到大没有花完的压岁钱全部都存在这张卡里,余额数字还算可观,撑到下个假期应该没问题。
那时,林卓尔觉得很后悔,如果他从前花钱没有那么大手大脚就好了。不过再怎么后悔,卡里的余额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增长,林卓尔还要为明天发愁。
做家教来钱实在太慢,林卓尔开始寻找工作日晚上和休息日的短时兼职。
他也想过要不要让林清晗出去工作,但林清晗只有高中学历,大街上招女工的老板都只要小姑娘不要中年人。
中年人能做的工作也是有的,但那些工作大都是体力活,太辛苦了,林清晗做不来。
更何况,林卓尔知道让赌徒戒赌是非常难的事情,他担心妈妈又出去赌博,所以不敢在家里放现钞。毕竟林清晗太容易受骗,或许让她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才是最经济实惠的生活方式。
虽然林卓尔有意识地在防备妈妈重蹈覆辙,但他到底不能二十四小时都守在妈妈身边。
那时林卓尔还怀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他认为他的妈妈并不是那种不理智的人,从前妈妈去赌博只是被爸爸的死冲昏了头脑。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早该恢复正常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妈妈还想着要去赌,现在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妈妈还能拿什么东西出去赌呢?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但现实永远不会善待侥幸的人。
秋意愈浓,校园里的法国梧桐变成了金黄色,高大而茂盛的树冠在瑟瑟秋风中温柔地融化开来。
那一天,林卓尔正在上课,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一开始林卓尔以为是垃圾电话,看也没看就挂断了,谁知道没过几秒钟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周围的同学都在看到底是谁的手机在震动,林卓尔道了声抱歉,赶紧跑出教室去接电话。
“喂?”
“你是林清晗的儿子吗?”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天,林卓尔课都没上完就跑回了家。
妈妈当然是不在家的,几个彪形大汉好像主人般坐在林卓尔的家里。
他们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看着气喘吁吁的林卓尔。
林卓尔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男人说:“你妈妈欠我们家牌馆的钱还不上,她说要拿这套房子来抵债。”
“什么?”
“你们家这套房子明年不是要拆迁吗?你妈说你们应该能拿到四百万的补偿款,这笔钱现在是我们的了。要是明年政策出来,拆迁款还不到四百万的话,你们还得想办法凑钱啊。”
林卓尔楞住了。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但是那几个男人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梦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林卓尔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比噩梦还要可怕的现实。
“我妈……她现在在哪儿?”
“哦,你想见你妈啊?”男人笑着说,“那我们就把她送回来好了。不过哥儿几个这么跑上跑下的,难道你不该给点茶水费?”
林卓尔一下子哭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哭得这么可怜这么狼狈,但是债主不会被眼泪打动。于是林卓尔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颤抖着掏出手机,把□□里剩下的钱全都转给了对方。
男人很不满意:“你妈以前不是阔太太吗?你怎么才给这么点儿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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