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说:“我叫了妍儿。”
沈芝脸色骤变:“我们一家人吃团圆饭,你叫她来做什么!”
陆凛说:“她也是家人。”
沈哲不明所以地看向陆凛和沈芝,说道:“是那天那个姐姐吗?我见过她。”
沈芝情绪激动地说:“我不会和她同桌吃饭。”
沈哲说道:“我知道那个姐姐是之前报道我的记者,那天来看我,她拉着我的手哭了一下午,一个劲儿跟我道歉,我都不好意思了。”
陆凛的心狠狠一揪,目光望向窗外,有点责怪沈芝的意思。
沈芝讪讪地不再说话。
世纪大饭店的包间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全部上来,可是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沈芝冷道:“你倒是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人家根本不赏脸,白费你一番心血。”
陆凛拿着手机走出包间,给姜妍打了个电话过去。
姜妍走进了一户陌生的居民楼间,接起电话:“陆陆哥。”
“搞什么,等你吃饭呢。”陆凛压低了声音:“我妈,我弟都等着。”
“我不是说了我不来。”
陆凛以为她说得是气话,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真的…
“姜妍,没跟你开玩笑。”他深呼吸,调子转了沉:“我们两个之间,我一直在努力,可是你呢,能不能让我稍许看到你的诚意,三年前一走了之,没关系,你回来,我原谅你,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有什么困难一起努力克服,但是有些时候,你稍微让我感受到你也在努力,你也在乎我,想要拼命和我在一起,行不?”
一番掏心窝子的恳切告白之后,换来了电话那边更深长的沉默。
陆凛的心,在渐渐泛冷。
“陆凛,今天…真的不行。”
陆凛冷嘲一笑,挂掉了电话。
“春儿,给我点根烟。”
居民楼过道边,王淮春从包里摸出烟递给姜妍,然后拿出打火机要给她点燃。
火光映照着姜妍苍白的脸颊,看着跳跃的火苗,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收掉了烟。
“算了。”
王淮春不明所以看向她。
“已经戒掉的,就不要再捡起来。”
她眸子里泛过一丝丝的凉意。
“妍姐,真的要这样做吗?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王淮春忐忑地说:“如果真的报道出来,恐怕…”
“不管过了多少年,错了就是错了。”
姜妍朝着居民楼二楼走去。
二楼走廊尽头的防盗门已经生了锈,姜妍走过去按下门铃,门铃也已经坏掉。
她和王淮春对视一眼,然后轻轻敲了防盗门。
没多久,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打开了房间门,他穿着黑色的毛衣,戴着老花眼镜。
“两位是?”
“刘老您好,我是姜妍,之前给您打过电话的。”
“姜记者,你好,请进来吧。”刘怀山打开门将姜妍和王淮春迎了进来,让自家媳妇给客人倒了茶。
几人坐下,王淮春架好了摄像机,正对着姜妍和刘怀山。
整整三天时间,陆凛再也没有理过姜妍,没有给她打电话。
姜妍打过来,他也没有接。
这一次他真的生了很大的气,并且下决心不会轻易原谅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现在陆凛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弟弟的事情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沈哲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有个别情绪激动的群众甚至守在家门口拉起横幅骂。陆凛不仅要保护弟弟的安全,还要安抚他的情绪,警局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警局的同志其实打心眼里挺佩服陆凛,这男人肩膀厚重,能担事。
这两天大家工作也格外认真仔细,尽可能不要给陆凛添麻烦。
那天陆凛刚刚走进警局,小汪匆匆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陆…陆队,电视,电视播了!”
“什么播了?”
“你弟弟的事!还有嫂子!她道歉了!还有,还有早已经退休的刘局,他也出来说话了!”
陆凛闻言,疯了似的跑进大厅,站在桌边刹住车,周围好几名警员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墙上的电视。
电视正在播放记者采访,采访对象一位年长退休的老领导。
“陆警官是我亲自安排下去的,在毒贩老虫手下卧底,销毁了记录在案的所有的身份凭证,从此以后,是黑是白,也许都说不清楚了,不过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他老陆人民警察的身份,就不会变。”
刘局说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来老陆卧底任务里身中数枪,送到医院已经奄奄一息,他妻子在国外谈生意,只有儿子在国内。”
“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沈哲和朋友们正在庆祝赛车夺冠,得知了父亲负伤的消息,他在驱车赶往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也许失态,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做了不恰当的行为,但我相信那只是出于对生死不明的父亲的情急担忧。”
“因为老陆的身份当时还没有洗白,所以他的死讯除了通知家属以外,不能对外公布。”
“这就是当年那场车祸事件背后的全部隐情,前两天姜记者找到我,恰逢沈哲刑满出狱,我想着是时候把真相说出来,是非公道,就交给人民群众的心中的那杆秤去衡量。”
刘老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警方布控多年,老虫最终折在了老陆的儿子陆凛警官的手里,我相信这就是人间的公道。”
小汪说:“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老领导,说话滴水不漏。”
镜头转到了姜妍身上,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妆粉未施,素颜面对镜头。
陆凛的心紧了紧。
“刘老说到人间的公道,很久以前,我自以为追求新闻的本质真实是每个记者的使命,然而我却带着私人情绪,自诩公道和正义,偏听偏信报道了三年前那场新闻事故,将肇事者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给他带来了一场灭顶的灾难。”
“我没有资格去定义一个人的本质,记者对待每一场新闻事件,都应该抱以敬畏之心,追根究底,可是我没有做到。”
她站起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我郑重向沈哲,向所有观众道歉,对不起。”
沈芝坐在电视机前,双手颤栗,拿着咖啡杯的手颤抖不已,这是姜妍第一次公开向她的儿子道歉,虽然以前她也曾说过对不起,但从来并非出于真心,只是因为陆凛的缘故。
这一次的道歉,发自内心。
沈芝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道歉而已,她之所以讨厌姜妍,讨厌的就是她那副明明做错了却自以为掌握全天下道理的模样。
现在她就像一个经历了长期的拉锯战最终取得胜利的将军,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滋味。
办公桌里有一张老照片被她拿出来,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身规整笔挺的军装。她无声地掉下眼泪,润湿了泛黄照片上男人英俊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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