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_李陶风【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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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天佐gān巴巴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想叮嘱他几句别让童飞欺负了,又觉得对方一个大男人功夫还这么好,轮不上自己多嘴,于是点点头,上了车,走了。
曹恩凡自己回来的时候没见童飞,以为他走了,推门进了院子才发现,人家早就优哉游哉地坐在堂屋里喝酒呢,见他进来,一扫之前的不悦,笑着说:“送走了?”
曹恩凡无奈,回身关了院门,走到了堂屋桌边。童飞感到曹恩凡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拎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往鼻子前凑过去,深深一嗅,笑道:“我一闻就知道是你用的。香!”
曹恩凡坐下,拿过严天佐之前喝酒的杯子也给自己满上,冷冷地说:“那是天佐刚才用的,这个才是我的。”仰头一饮而尽。
童飞并不信他的:“你喝东西有个毛病,从不留根儿。在我们家哪次喝茶都是喝得gāngān净净的。”
“那是你家茶好,我现在喝口高沫儿都难得,不剩点儿根儿,准保一嘴渣子。”
童飞也不跟他逞口舌之快,站起来走到旁边,曹恩凡不抬头,他伸手去摸他的脸,被对方一把打开。
“童大哥,我当你是大哥。”
“可惜我不当你是弟弟。”
“这事儿,你一个人说了不算。”
“你点个头,不就成了么。”
曹恩凡不语,就着严天佐的杯子又喝了一杯,再要满上却被童飞摁住了。
“我还在这儿呢,你喝醉了,不是成心勾引我么?”
曹恩凡听不下去了,呼啦站起来,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些许的男人。男人似乎正等着他站起来,目光早有准备地迎着他。
“你跟那小子没事儿。我里里外外都看过了。”
“谁让你看的?”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曹恩凡脑子一偏想到了这个。严天佐喝多了亲他,自己连gān两杯之后,跟童飞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住了。想着就又压下火来,准备坐下,却让童飞拦住了。
“这是天生的,你改不了,别为难自己了。我对你不好吗?你喜欢那小子有什么用?你看那小子像吗?走得近管个屁用!”童飞抓着他的手,急促地质问。
曹恩凡被问住了,这些问题要不是童飞字字句句说得清楚,他都不敢一五一十地好好想想。他被问得有点怕,又被问得有点累。他腕子稍稍用力,轻松地挣开了童飞的手,低低地说:“童大哥,你走吧。我谁也不跟,也不骗人,我自己这样过,挺好的。咱们俩三年之后好不容易又来往了,你要是看得起我,咱们还能做兄弟。”
“恩凡,我这三年虽说不gān净,但心里还是想着你。我一片真心你不接受,我也不想看你一片真心被个外人辜负了。”
曹恩凡自嘲般自笑笑:“哪有这么多真心啊。童大哥,太晚了,我得歇着了,就不送你了。”
童飞接了逐客令,不走不是,悻悻地冷笑:“他走你就殷殷勤勤送出去那么老远,我一句不送了就给打发了。恩凡,太没心了。”末尾这几个字他说得很是落寞,即便这样,临走不忘迅速捏了把曹恩凡的脸,留了两个淡红的印子,很快就消退了。
曹恩凡看着一桌杯盘láng藉,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严天佐喝大了又chuī了冷风,头疼脑胀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曹恩凡在月下的身影。他时而舞枪,身姿俊朗,时而凝立,宁静安然,无论什么样都好看,想着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上了自己的双唇,又觉得他唇下那片肌肤柔软滑腻,还带着桂花酒的甜香,可是当晚他们喝的不过是门口小店三分钱二两的二锅头。
窗外天空已经泛白,晨光熹微可见。严天佐睁着眼睛目送月下西山,远迎旭日东升。他摸着心口,呼吸急促,难受地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曹恩凡,翻个身趴在chuáng上磨蹭自己的一团无名火。他想起他哥哥原来劝他的一句话:男人总憋着不行,你有空也去多逛逛多玩玩。他知道他哥哥指的是什么,他重新躺平,看着窗外想:难道是憋得太久了?

☆、这才是从空降祸事来到

  在上海,舞厅夜总会,严天佐也是常客。只是他兴趣并不在那些场所,如果不是跟着他哥哥去应酬,他肯定不会去。莺莺燕燕的舞女他见过不少,也有人哄闹着给他塞过几个,不过最后跳跳舞喝喝酒,出了门就谁也不认识谁了。他从未做过谁的恩客,更别说通晓其中的道道了。曾有一次,他哥哥招待几个码头名字号的老板,在夜总会的包房里,忽然来了几个大洋马。个个穿着旗袍,露着又白又长的大腿,蓝眼睛浅金色的头发,像异族的jīng灵,笑盈盈地望着他们。登时几个脑满肠肥的老板便把持不住,各自领了出去。严天佑看着文丝未动的严天佐笑:“还剩一个,你领走?”严天佐看那个被剩下的,反而是几个当中最漂亮的。应该是那几个老板不敢挑这个,想留给严天佑哥俩,在人家地头上做生意,这点颜色还是要有。最后一个领人的时候看只剩一个,还回头看了眼严天佑,严天佑摆摆手,才小心翼翼挑了个差点儿的走。
“不用了。”严天佐举着杯酒,目光垂在桌子上。倒是那个大洋马识趣儿,凑过来搂他的肩,说了几句别扭的中国话。严天佐斜了那异国美人一眼,只觉得她说话真难听。拂掉赖在身上的人,站起来跟哥哥说要赶着去看龙凤阁最后一折,就走人了。严天佑在后头奚落了一句,他也没仔细听,不过就是些“傻小子”之类的话。
这事儿说远也不远,就是几个月前。之后他再也没去过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
中秋那夜他酒醉亲了曹恩凡,回旅店之后又想着他动了qíng,自己弄了两三次才疲倦地睡去。接着几日他都躲着没敢去见曹恩凡,自己出城往南走了一趟。听说再往南就是日本人练兵的地方了。夜里他几次听到巨大的轰响,回来问周围的老百姓才知道是夜里日本人在开pào,这么断断续续的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这是要打仗了吗?”严天佐问一个在茶摊儿上喝水的中年男人。
“谁知道啊?”男人吸了口严天佐给的香烟,“这些个年也没怎么停过不是么。北洋政府刚倒台,日本人又来了。不太平。我正琢磨着带着一家老小往城里搬呢。”
严天佐点点头,在矮凳上动了动,腰间的枪硌了他一下,又问:“他们在这儿驻兵,供给都从哪来?”
“有火车给运来。”
“从日本运来?”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从东北。哦,我看也有中国人开车给送来的,前两天还拉过来好几车过冬的衣服。”
严天佐随口打听着,也没往脑子里记,就是想找点儿事儿gān,正好也有事儿让他gān。没过几天就回城了。
他没出现的这几天,反倒让曹恩凡落个轻松。中秋那晚的事儿,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只是不免担心,严天佐可能就这么再也不见,以后也没机会面对了。
严天佐自小忘xing大,小事儿从来没记着过。但也不是真的忘得一gān二净,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轻易想不起来而已。可是这几天他虽然人在四处逛,脑子里想来想去的都是和曹恩凡那晚的事qíng。之前答应过他要是离开北平一定跟他说一声,现在却有点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连见他都不想见。可自己明明是挂念他的。回旅店的路上,他想这事儿其实不难解决。不就是憋的么。
北平曾是皇城,烟花柳巷不在少数。后来改朝换代,倡导女xing的权利和地位,青楼jì院明着就都偃旗息鼓,但大多是转为了暗娼。入了夜,看那胡同儿里,门口儿挂着红灯笼的就是了。严天佐点名要最贵最好的,车夫拉着他一路朝一个胡同儿最深处走去。
这里到底不像上海,没什么体面,看着蝇营狗苟,让人不舒坦。
“爷您别看这外面有点寒酸,那是为了不招眼,里面,有您看的呢。”车夫回身向后指着外面路上,“您看那几辆汽车没有?都是有钱人来逛的。”
严天佐顺着车夫手指,看到有两三辆黑色的汽车停在路边。另一头已经听到里面莺声燕语,嘻嘻闹闹的声音。他下车给了车夫几个钱打发他走了。严天佐抬脚往一个大门口走去,只听门吱呀一声响,然后有人说:“童队长去我那儿坐会儿?”
严天佐一愣,抬头看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一人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被一个年轻秀气的男孩儿架着,旁边一人一身米白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qíng急下左右看,也没有退身的地方,只能这么站着,等对面的两个人看到自己。
一身白西装的人先看到了他,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张口叫他:“天佐?”
听到这俩字,旁边喝得烂醉的童飞也抬起了头,睁了睁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严天佐同样诧异:“严天佐?”
严天佐看着白西装,应了声:“午阳哥。”
十分清醒的陈午阳,在童飞和严天佐之间来回看了一眼。“你怎么在北平?你跟童队长认识?”
童飞揉了揉额头,甩开旁边架着他的男孩儿,努力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严天佐面前。“原来都是熟人。”说完,他往严天佐身后看过去。他脸上通红,也不知道因为醉酒还是被檐下的红灯笼照的,“一个人来的?”
严天佐没说话,只想找条路,赶紧跑。看着陈午阳也要走过来,他下意识用胳膊蹭了一下腰里别着的枪。来北平一个多月,要找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没做好准备不说,还被北平巡警总队队长死死地瞪着,严天佐突然觉得自己今天要jiāo代在这儿了。不过迅速反应过来,这世界上除了他跟他哥,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瞬间稳了稳心神。
要是平常童飞清醒的时候,即便在这昏暗的灯光之下,严天佐紧张蹭枪的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好在此刻,童飞是醉的。而且满心不痛快都在严天佐和曹恩凡的关系上,并没有注意到严天佐的qíng绪,接着自己心里所想说:“你来这种地方,怎么不叫上恩凡一起来?”
严天佐没说话,只觉得腰间的枪似乎用衣服盖不住,跃跃yù试往外蹿一样。
“看来还挺熟的。”陈午阳走过来,拍拍严天佐肩膀,“天佐,怎么有幸跟童大队长认识的?他可是轻易不跟人结jiāo的。”
童飞哼哼笑了一声。严天佐说:“不算结jiāo,朋友的朋友。”挤了个笑容,问陈午阳,“午阳哥什么时候来的北平?”
“我还要问你呢。走吧,去我那儿坐会儿,车就在外面。”陈午阳又请童飞。童飞摇摇头说:“陈先生,说实在的,我跟你这位旧相识没什么眼缘,你们去聊,我还有的要玩。”说完,朝门口站着的男孩走过去。
严天佐撇过头去看那男孩儿,他战战兢兢地睁着眼睛,瘦小枯gān的身形,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童飞走过去,他畏畏缩缩跟在后面又进了院子。
陈午阳看童飞走了,回头笑严天佐:“你怎么惹了他了?”
严天佐松了口气,说:“没惹,就是他说的,没眼缘。”
“说说吧,”陈午阳搭着严天佐的肩,“怎么来北平了?”
严天佐心中冷笑:还高兴呢,来宰你的。脸上却笑道:“北上找余老板,看看能不能有幸得见真身。”
“哦?”陈午阳眉毛一动,“还真巧了。下个月余老板有堂会,你跟我来吧。”
本来严天佐这个理由就不能算是瞎编,他来北平之前还真幻想过,或许有机会能亲眼见见余老板。他不南下,自己又难得北上,自然是有这个念头的。于是听到这个消息,倒把gān掉眼前这衣冠楚楚的人的事qíng放在其次了。自己高兴着,顺口又说:“我能带个朋友吗?”他想到了曹恩凡。只是说完自己也震住了。自己居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陈午阳相当痛快地答应了。
走近陈午阳的车,司机立刻下来帮他们开门,把二人安排进了后座。
“先去我住的饭店坐会儿。”
严天佐和陈午阳并没什么jiāoqíng,在上海的时候算是同山。八爷一门在帮内式微,除了严天佑兄弟俩没几个能扶上墙的。小八股党又日渐坐大,渐渐都能暗处压制师叔辈的势力了。陈午阳三年前才拜师进门,不久就把八爷手下的几处生意做活了,很受八爷器重,想着他日能和天佑能成为左膀右臂,重新在帮内立住脚。可是严天佑的xing子不太能容得下别人,表面上师兄弟称呼,私下却盘查起陈午阳的来路,不知动用了什么手段,查出了陈午阳是政府正在打压的革命党。于是,才有眼下严天佐和陈午阳同坐在一辆车里,行驶在午夜北平的路上的这一刻。
“午阳哥,你怎么来北平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八爷没跟你们说?”
严天佐摇摇头。
陈午阳笑笑说:“八爷不太想管手下的生意了,他不想做生意,留着我gān什么?我不像你们兄弟俩,跟着他十来年有qíng份。”
“他不想管生意不正好jiāo给你?”
“算了吧,树大招风,我把生意做大了,先不说八爷会不会把生意jiāo给我,其他的师兄弟能不眼热?能跟你兄弟俩一样心平气和的人可不多。”陈午阳说话还有些苏州口音,不过已经不明显了。
严天佐在心里叹口气:是啊,我哥哥心平气和地让他亲弟弟来杀你呢。
说话功夫到了陈午阳下榻的饭店,比严天佐住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乘电梯上了三楼,是一个大套间。一路上都有人喊陈先生,门童伺候到两人进屋,马上有侍应过来上茶水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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