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公车回家,挤到后头去坐,他最爱公车末尾靠窗的位子,那样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回家的路并不长,半个小时就能到。
他百般无聊的把玩着前些日子林景衡送给他的手套,手套是黑色纯棉的,手腕处有两条白边,他以前见林景衡戴过,思及此,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就跳得有点儿快。
很快就下车,毛线虽不算很重,但提久了,顾即难免手酸,他加快步伐,想要快点回家,却远远看见小巷子口的一个熟悉人影。
是甘小雨,顾即下意识就想躲,但甘小雨没有看见他的样子,继续和人交谈。
顾即一看,和甘小雨站在一块的是两个年纪比他们要大上几岁的少年,穿着皮衣牛仔裤,有一个还染着金发,面黄肌瘦的,带着一股不符合年龄的流里流气。
他一下子就想到,班里的同学说过,甘小雨最近和社会上的人走得很近,他直觉这是不对的,但又没有立场,更没有胆子去制止。
于是顾即只能躲起来,看着那个金毛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塞给甘小雨,甘小雨犹豫了下,接过,金毛替他点燃,然后甘小雨就云里雾里的抽起来——他像是新手,吸一口就咳嗽一声,很难受的样子。
顾即看得皱起了眉头,提着塑料袋的手一紧,等到甘小雨和那两个少年消失在小巷子深处,他才凝重着脸敢走出来。
已经看不见甘小雨了。
顾即虽然并不喜欢甘小雨,但也深知甘小雨这样的做法是错的,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迎着上楼,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扣响了甘家的门。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什么都不做的话,甘小雨可能就会这样陷下去,到底甘家曾经帮助过他,知恩图报这四个字他还是懂的,甘嫂为甘小雨操碎了心,想来也不会要甘小雨学坏。
是甘嫂开的门,一见顾即,倒是惊讶了一会,看见他手中的塑料袋,笑道,“去了市场啊?”
顾即讷讷的点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犹犹豫豫的说,“甘阿姨,我刚刚看见小雨了。”
甘嫂啊了一声。
事到这份上,顾即也就将事情避重就轻的说了一句,“我见着他抽烟了。”
甘嫂一愣,继而是脸色都变了,急忙招呼道,“孩子他爸,你快过来。”
顾就没想到甘爸也在家,他开始后悔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甘爸很快就出来了,见着顾即一脸疑惑,甘嫂满面担忧,“顾即说刚见着小雨抽烟了。”
顾即深知犯错被打的皮肉之苦,甘爸向来就是个坏脾气的主,他没想要甘小雨也被打,正酝酿着为甘小雨说两句好话,甘爸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盯着甘嫂。
“我十二岁就开始抽烟了,那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孩子随我,”甘爸有些不耐烦,“你操什么心。”
这话像是说给顾即听的,他顿时无言,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今天他可不仅打了甘小雨的小报告,还多管闲事的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了。
顾即后悔不以,甘嫂估计也没有料到丈夫会这么说,在甘嫂的观念里,家里都是听男人的,现在甘爸这么说了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她只得尴尬的看着顾即,勉强笑笑说,“顾即,你看,我家小雨可能就是贪玩,劳你费心了。”
顾即更是尴尬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整张脸都红了,支支吾吾的,“不是,是我多事了,那叔叔阿姨,没事我就回家了。”
甘嫂点头示意。
顾即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清晰的听见甘爸的一句吃饱了没事干,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快速的开门进家。
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顾即深吐一口气,感觉自己又做错事了,为自己的鲁莽很是懊恼——他自己自顾不暇,怎么还不自量力去管别人家的事了呢?
可是放任甘小雨这样下去……顾即拿手敲敲自己的脑袋,阻止自己再往下深究的冲动,连甘爸都觉得正常的事情,他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或许正如甘嫂说的那样,甘小雨只是贪玩罢了,顾即这样想好受了许多,提着满当的毛线进了房间,他要赶在天气更冷之前把毛衣织好,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给林景衡织点什么。
可林景衡什么都不缺,哪里会看得上他拙劣的手工?
顾即把手伸进被子里搓了一会,等手回暖就拿出笔记本细细端详起来,看起来好像不难,但初次上手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
这里打了个结,那里织乱了针脚,顾即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干脆趴在床上一边扒拉着毛线玩,一边细细回想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早晨的巷口寒风瑟瑟,顾即把可以穿的衣服都往身上套,背着书包啪嗒啪嗒的跳着楼梯下楼。
自从上了初中,林景衡就骑自行车上学,顾即沾了林景衡的光,自行车的后座至今只有他一个人的位置,顾即甚至因此沾沾自喜起来。
林景衡还是在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等他,顾即大步大步的跑过去,呼吸出来的气息变成白雾散在冰冻的空气里。
“林景衡,”他咋咋呼呼的跑过来,鞋子踩在下过雪滑溜溜的地面,一个踉跄险些扑到林景衡的身上,幸好他急急稳住了,后怕的吸口凉气,问,“你怎么这么早?”
林景衡的手要伸不伸的,没接到人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他见着顾即脖子上围着酒红色的围巾,抿了下嘴,没有回答顾即的话,反而是板起脸道,“不知道地面湿的时候不能跑步吗?”
顾即辩驳,“我怕你等太久。”
林景衡有点气,觉得顾即抓不住重点,凉凉回了句,“我又没有催你。”
顾即面对这样的林景衡,有些无措,只得像往常一样,立马认错,“我以后不跑就是了。”
林景衡这才收起严肃的脸。
两个人上了自行车,依旧是林景衡骑,顾即在后头抓着自行车后座的铁条,有了林景衡给他的手套后,就算是抓着被冻了一个晚上的铁条,顾即也不觉得冷。
他看着林景衡的后背,因着年纪不大,林景衡的肩膀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但较之顾即来说,却足够给顾即一个保护的屏障,为顾即挡去前头萧瑟的寒风。
顾即看得有些呆了,他总是这样盯着林景衡的背影发呆,每每这个时候,就像有绵软的棉花塞到他的心里一样,把他整颗心都填满,温暖不以。
他小心翼翼打量专心致志骑车的林景衡,确认他并不能看见自己,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像做贼般慢慢,慢慢的把自己的头靠近林景衡的后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只是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林景衡,仿佛这样两个人就能更近一分。
林景衡感受到背后有重量压上来,像是被什么灼烫一般,他的背微微一僵,抓着把手的五指也不自觉的收拢得更紧了些。
顾即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瞬间被放大了,耳边有风灌过的呼啸声,他却能很清晰的听见自己一吸一吐的气息,能清晰的听见自己从慢到快直至剧烈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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